Charpter 22 生命一如死神唇邊的微笑(第3/4頁)

“一日一生,歲月靜好。”他甚至覺得自己愈發充滿了詩意。

我們熱衷於探討生命,包括生命的起源,生命的本質,生命的形式,生命的意義等等,但我們往往忽略了生命消逝所帶來的傷痛。悲劇,果然是將最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褚遙葬在了與霧裏村相望的山坡上。

整整五天,韓逍都失魂落魄地坐在褚遙的墳旁發呆。夜夜都喝很多酒,直至醉倒。老村長去勸,他不言不語。紮姆朵兒看到他就忍不住流淚,所以學校另外兩個志願者老師都不讓紮姆朵兒去找他,生怕韓逍見到她心裏更難受,紮姆朵兒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來。

都說眼淚是人內心的悲痛難以用言語去表達時,心靈醞釀出的代替物。可這些天,沒人見到韓逍流過淚,也沒人聽到他哭聲。只是見他一直那樣可怕地沉默著。

上午,一個人爬到山坡上呆呆地坐著;太陽落山了,便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回到宿舍。

老村長知道此刻勸說無用,便安排了孩子們輪流去山上探查,然後回來報告。

有孩子說,韓老師一整天都在摩挲墓碑;

有孩子說,韓老師拿著相冊自言自語;

還有孩子說,韓老師好像是在哼著歌,還自己打著拍子,看上去挺嚇人的……

第七天。班裏最小的阿都妞和哥哥負責去看韓逍。

兩個孩子走到距離韓逍不遠處時,哥哥小心翼翼地拉住阿都妞,低聲說,“噓!我們別往前走了,就在這看著韓老師就行。”

“為什麽?”阿都妞小聲問。

“老村長說的,讓我們不要打擾韓老師,就悄悄看著他沒事就行了。”

“那好吧。”兄妹倆手拉手站在韓逍的身後,靜靜地等了好一陣子。見韓逍只是坐在那兒,低頭不語,偶爾擡起頭,頭發被微風吹亂,整個人好像有種變成草長在那兒的決心。

“我們走吧,回去跟老村長說他沒事……”哥哥輕輕說一聲便拉著妹妹往山下走。

“哥,再等一會兒吧?”

哥哥沒說話,只是拉著她往回走。妹妹跟著哥哥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看,然後停下來。她放開哥哥的手,走到一旁,從一片開得正盛的雛菊花中采了幾支,轉身朝韓逍走過去。

阿都妞慢慢地走到韓逍的身旁,試探性地望著他。韓逍扭過頭看了看阿都妞,沒有說話。相比韓逍自己來到霧裏村,給孩子們分發禮物的那時候,阿都妞已經又長高了大半頭,原來羞怯也褪去了半分,歌唱得更好了。

山風吹拂著阿都妞手裏的雛菊,搖搖曳曳,白色的花瓣輕輕顫動著。

阿都妞猶豫了片刻,從一旁拽了拽韓逍的衣襟,慢慢地把花遞到了他的面前,一直等著他默默地伸手接了過去。然後,才貼著他身旁坐下來。

韓逍用一只胳膊將嬌小乖巧的阿都妞攬在臂彎裏,讓她可以親昵地將小小的頭斜靠在自己的腿上。

“韓老師,你在想褚老師嗎?”

“……”

“我也想褚老師,我昨天晚上做夢還夢到她了……她在教我們唱歌……就是原來教過我們的那首好聽的螢火蟲的歌。”阿都妞像女兒一樣依在韓逍懷裏,用她稚嫩又動聽的嗓音,自顧自低聲唱起來:“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夏夜裏夏夜裏風輕吹……”

不知不覺,韓逍已經淚眼迷離。他克制住男人胸中最不該流露的抽泣和懦弱,低下頭親了親阿都妞的頭發。

眼淚打在她的頭頂。

他顫抖著聲音低聲說,“謝謝你,阿都妞,很好聽……我們,回去吧!”

返回學校時,紮姆朵兒正給孩子們上課,教室裏傳出孩子們熟悉的讀書聲。講台上放著褚遙的講義,扉頁用娟秀的字體寫著海明威的名言:生活總是讓我們遍體鱗傷,但到後來,那些受傷的地方一定會變成我們最強壯的地方。

一年後。

一個最值得記住的日子。韓逍帶領秋那桶村的十幾名學生、紮姆朵兒和幾位新來的支教老師帶著霧裏村的孩子們,來到褚遙的墳前祭拜。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同一天從貢山縣的中學也來了幾十名學生,他們都是褚遙以前教過的孩子,如今已經升入中學。

老村長和幾個村民帶著這些從其他村寨趕來的中學生,一起爬上了山坡。

時值春夏相接。漫山遍野都是五彩斑斕的野花。

分別從不同學校趕來的孩子們,身穿不同顏色的校服聚集在褚老師的墳前,敬禮、獻花,默默悼念她們心中那個最敬愛和欽慕的人。

“褚遙,我來了,你能聽到麽?隔了許才來看你,你不怪我吧?咱們的第一步規劃已經提前完成了,三個小學都有新老師,每個年紀都有新課本……還有,我每天都會想你……”韓逍站在一旁,面對褚遙被山花掩埋的墳,心裏默念這些準備了許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