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拎著一大包的衣服走在醫院的走廊時,迎面走來了一個妖嬈的女子,她先是瞥了我一眼,然後笑著朝我點頭:“你好啊,陳小希。”

我也笑著點頭,“胡染染,你好。”

我其實遠遠地就認出了她,那樣濃烈的一股妖氣,就是燒成了灰也能嗆到我。只是我不敢先跟她打招呼,怕她一臉無邪地看著我說,不好意思,你是?

自來熟什麽的,最丟臉了。

胡染染皺著鼻子嗅了一嗅,指著我手裏巨大的黑色塑料袋,眨眨眼說:“你殺了你男友,順便肢解了他?”

我想起那個小護士說的,那人是在女人的床上心臟病發作的,那女人大概就是胡染染了,我想她這種才是謀殺愛人的最高水平。

我說:“是他的換洗衣物,你聞到的酸臭味是我流太多汗了。”

她嘟起紅唇吹了聲口哨:“賢惠啊。”

我低頭淺笑,謙虛地表示我的確比一般人賢惠。

寒暄了幾句之後我正想離去,胡染染卻說:“能陪我抽支煙嗎?”

我想我身上的汗味都堪比屍臭了,她還不嫌棄我,這實在是難能可貴的情誼,我如果多加推辭就顯得太不上道,於是我就點點頭,隨她左拐右彎地到了一個僻靜的樓梯間。

她遞了一支煙給我,我把它夾在手指中觀察,通支白色且細長,煙屁股還凹進去一個漂亮的紅色心型。

她自己先點了煙,然後湊過來要以煙點煙,我有點尷尬,只好硬著頭皮湊上去,湊近了才發現她的皮膚極好,我本以為那是濃妝艷抹下的嬌艷,沒想到她竟然脂粉未施,好吧,天生麗質。

胡染染很快就吞雲吐霧起來,煙霧在她身旁彌漫散開,她像西遊記裏扭著腰肢出場的女妖精。

我凝望著手指間的煙,覺得自己像是電影裏被帶到樓梯間的不良少女,真是帥氣不羈,我做好了心理建設才把煙遞到嘴巴,牙齒咬住,用力一吸,一股煙沖入咽喉,嗆得我咳嗽不已,淚水汪汪。

胡染染含笑看著我,緩緩吐出一個煙圈,“陳小希,你沒什麽用嘛。”

我自己拍著胸脯順氣,抽空回她:“我……咳咳……沒抽過煙。”

咳過之後,嘴裏有一股薄荷味,我說:“煙都是薄荷味的嗎?”

她搖頭:“不是,這是給裝模作樣的女人抽的。”

我由衷地感到慚愧,我連裝模作樣都做不好。

我和胡染染一起趴在樓梯的扶手上,我再試圖去降服那支煙,只是夾在手指中看它一點一點燃燒,她叫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她抽完了一支煙,把煙屁股往樓下一彈,說:“張倩容每天在醫院裏勾引你男人。”

我抖落了長長的煙灰,“張書記的女兒嗎?”

“孫女。”她笑著糾正,“你忘了那老頭老到都可以去死了。”

這樣的問題我懷疑是個陷阱,我怕我一回答說是呀,就會突然有黑衣人從四面八方竄出把我圍住抓去關,所以我不吭聲。

胡染染說:“我就是想提醒你一聲,別讓她得逞。”

我想姐姐你對我的終身大事表現得比我爹媽還上心啊。

我說:“不會啦,我對他還是比較放心的。”

胡染染突然激動起來,單手拍得木質樓梯梆梆作響,她說:“你放心?你居然會信任男人!”

我想說我信任男人也不是個滔天大罪,你何必如此激動……

她又繼續敲那樓梯,“你太天真了,談戀愛沒有像你這樣談的!”

我心想她對我的戀愛也表現得太身臨其境了吧……

由於我的戀愛屬於失敗後推倒重來型,所以我特別虛心地向她請教了那麽戀愛該怎麽談,她愣了一愣,甩一甩頭自嘲道:“我也沒談過戀愛,我特長是當情婦。”

……

我們相對無言了好一會兒後,她又點了一支煙,說:“總之你讓你男人離那一家子人遠一點,越遠越好,我不會害你的。”

這我倒是相信,害我對她沒好處,也沒挑戰性,所謂殺雞焉用牛刀。

我想了想,就笑著說:“好,我會跟他說的,謝謝你,我先回家了。”

她擺擺手說再見。

我就走了,走了大概有兩三分鐘,發現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我這人有個毛病,認路只會認標志,比如說什麽顏色的路牌,什麽顏色的垃圾桶,或者墻上有沒有寫禁止大小便之類的,而剛剛和她走過來的時候我忘了留意,竟然就不知道怎麽出去了。

我只好又繞回了那個樓梯間,她還是趴在扶手上,用她的唏噓抽著寂寞的煙。

我原本不想打擾她那蒼涼到能滲出老淚來的背影,但我實在沒法,只好咳了兩聲引來她的回頭,我說:“那個……我找不到走出去的路……”

她唏噓的美感被我打散得七零八落,扔了手中的煙無奈地說:“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