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12頁)

——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有實力靠實力,沒實力的,就拼體力唄。

——拼什麽體力?

——高層睡個遍。

——哈哈哈……你真損。快說,她有沒有跟你睡過?

——就她?送上門我還嫌臟!

……

我搖搖頭,從惡毒的對話中逃離出來。

沒過兩分鐘推廣部的王主任果然出現了,他頂著個如十月孕婦般的大肚腩,紅光滿面地把蘇安妮接走了。與我們的座席擦肩而過時,蘇安妮輕佻地瞄了我一眼,流露出一種虛張聲勢的不屑。可能同為作者,她覺得自己比我了不起多了吧。

“有些人還真是輕松。每天只需要穿著齊B小短裙去領導辦公室裏走兩圈,就什麽都有了,你說現在的女人啊怎麽就這麽賤啊!”我沒急著計較,Alen反倒抱不平了,不過從他的語氣裏,我怎麽聽出了一種來自女人之間特有的嫉妒?

“你少說兩句,集中精神,一會兒別給我看漏了。”

“主編你放心啦,我眼神兒好得很……”

手機響起時,在安靜的餐廳顯得有些突兀,我剛拿到耳邊,周小野急切的聲音便傳過來,“雯姐剛撥通了副總編電話,她們正在聊,你趕緊……”

與此同時,我身後響起另一個聲音:“嗯,我剛到公司,正打算去樓下餐廳點些東西呢。行,一會兒你過來了我們再談,沒關系……”

我一口咖啡噎得夠嗆,立馬起身迎上去,傳說中的副總編提著紅色的小行李箱,歪頭把手機夾在了肩上,空出的另一只手被身旁一個打扮嬌貴的年輕女孩攬住了,看上去彼此關系很好。

我堆砌在臉上的殷勤笑容僵住了。

事實上,當她擡頭望向我的前一秒,我已經在回憶裏迅速重組完了她的模樣——瘦小、皮膚蒼白、瓜子臉、雙眼充滿著靈氣,笑起來分外暖人,乍看跟周迅有幾分神似。如果我沒記錯,在她的左臉太陽穴上還有一塊隱約的小疤痕,鑲在白皙的皮膚上就像是冬天湖面結出的透明冰花,那是曾被她那酗酒的父親打傷的。

我本以為很多記憶都弄丟了,而原來它們只是鎖在了保險櫃裏。

而現在“玎玲”一聲,保險鎖開啟了。

這位出差歸來的副總編看我時也僵住了臉,手機懸掛在耳邊。她難以置信地皺了下眉,微張著嘴,試著喊出我的名字。

“陳默!”

她身旁的年輕女孩卻出其不意地搶先喊出聲,我幾乎沒能看清臉就被她沖上來一把摟住了,她張開雙手狠狠勾住了我的脖子,就像牛仔用繩子套牢了一匹馬。然後我聽到她帶著哭腔的聲音:“陳默,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同樣是來自記憶深處熟悉又遙遠的聲音,我的大腦像CPU那樣高速運轉起來。而我首先想到的不是故人重逢,也並非為對於命運的安排感到意外驚喜又或者驚慌。我那一片空白的腦袋裏,唯一閃現的念頭是:看來這場跟姚麗華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四】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被激活的記憶像漫山遍野的塵土朝我撲面而來,將我埋葬。我試著把時間往前推一點點,回到2011年3月份。

我進入星城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兩個月前。

當時我已經躲在周小野的公寓裏小半年了,我每天在房間裏給各種期刊雜志寫稿,青春、懸疑、科幻、武俠,只要有稿費我什麽都寫。我透支著自己單薄的閱歷以及貧乏的想象力,換成薄薄的人民幣,用來支付我的生活費和房租。

回想起來,雖然輟學這件事我做得相當瀟灑,並且順勢隱姓埋名,但我那神通廣大的老媽還是以不亞於FBI的偵查速度找到了我,感謝她考慮到兒子的自尊心從沒找上門來,只是每個月偷偷往我的銀行卡裏匯錢。但她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比直接上門來扇我一個耳光還叫我難受。

我們同在星城,一個河東一個河西,相隔三環,地鐵二十一站,車程一個小時二十六分鐘,但就連2010年的大年夜,我也沒有回去過。

當然我並不寂寞,有周小野和任南希陪我一起守夜。

那晚三個回不了家的青年窩在沙發上看春晚,順便吐槽人生。

周小野和我情況相似,他跟家裏也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他的爸媽都是工行經理,舅舅是工行VIP客戶服務部經理,而他的爺爺更是市區某間分行前前前任的行長。所以他注定逃不開去銀行上班然後一不小心升職再一不小心娶個同行老婆最後一不小心平步青雲卻又無聊一生的命運,可周小野不幹。當然,更現實的原因是他對數學的深惡痛絕。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哥高數掛科的次數都快趕上咱們系系花換男朋友的次數了。為了不讓這個數據打破學校紀錄成為不朽傳說,哥心一橫,就決定遠走高飛了。離開那所北京三流大學時,我還在琢磨自己這幾年到底學了什麽,後來一翻行李才發現,除了幾張忒2B的天安門合照還真沒什麽能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