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9頁)

我點了一盤意大利面。

沈聰沒點吃的,也不急著說話,只是一邊攪拌著咖啡一邊歪臉打量我。我假裝沒有察覺,漫不經心地吃面。

果然沒多久沈聰開口了,“喂,你怎麽呢?見到我不開心嗎?”

“沒有。很開心,只是……”

“你是不是還在煩項目資金的事?”她眨了眨眼,“你別煩了,我幫你吧。我去跟我爸說下,不就多個幾十萬嘛!小事情。”

我沒想到沈聰會這麽輕易地答應,輕易到就像晚上臨時改看一場電影。但這讓我更難受了。人們總說成長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長成自己曾瞧不起的人。現在看來,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沈聰,你沒必要這樣做的。”此刻我的矜持一定顯得很虛偽吧。

“你別傻啦,我們跟其他人不一樣。”

“可是……”

“哎呀,你真別扭。這樣吧,聽說你們雜志在找模特拍照,要不你請我吧,我還沒當過模特呢。這樣我們就互不相欠了。”她真的長大了,知道顧全對方的臉面了。而其實我跟她都清楚,所謂的兩不相欠根本無法對等,就像我請她吃一根棒棒糖她卻給我買一件名牌襯衫。

我感激而無奈地笑了,決定不再推辭。之後的話題轉為單純的敘舊,輕松了許多。

“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那會不?”沈聰問我。

“當然記得。”我笑了。

八年前,我跟沈聰在同一個班,起初並沒有交集。要知道,沈聰是個成績好又惹人喜愛的姑娘,就像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中的沈佳宜。而我不過是一個每天坐在班級角落睡覺看小說的柯景騰。直到初二那年我的視力下降被老師調到了前面,才跟沈聰坐在了一起。

頭一個星期她幾乎沒正眼看過我,永遠挺起胸膛,驕傲地揚起下巴,上課埋頭做筆記時也認真到有些刻意,像是好學生對壞學生的示警。

直到後來某節英語課上,不愛吃早餐的沈聰胃疼發作了,臉色蒼白地伏在課桌上死撐,眉頭擰成了一團。我把自己的早餐奶遞給她,她不屑地掃了一眼。我有些受打擊,決定再試一次,又從桌子裏翻出了德芙巧克力,輕輕掰了一塊給她。這一次她神色復雜地愣住了,臉上的敵意才慢慢消融。最終她接過巧克力,偷偷含在了嘴裏。第二天,我的課桌裏多出了一整包德芙巧克力,裏面夾著一張紙條:謝謝。

當然,感情的升溫還在後面。

兩星期後的一個放學傍晚,當我第二次被高年級學生堵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口裏被勒索時,原本要去數學老師家補習的沈聰出現了。她抓著書包像個小瘋子般朝他們揮舞著,一張漲紅的臉蛋非常可愛,“你們這些臭流氓,壞蛋。”

好男不跟女鬥,幾個高年級男生留有最後一點紳士風度悻悻地離開了。

她幫我扶起自行車,“還愣著幹嗎?走,我護送你回家。”

我騎自行車,她坐在後座上開心地大呼小叫。快到家時我去路邊攤給她買了三個糖油粑粑作為感謝。就在拿給她的前一秒我都在想,只要她臉上露出一絲嫌棄我就馬上識趣扔掉。可她都不等我說話就搶過去咬了一口,一邊用手背擦著油膩膩的嘴巴一邊含糊不清地稱贊:“還不錯啊。”

那晚,我們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好朋友,那時小涼還沒有出現。

這樣的關系持續到第二個學期的春天,小涼也作為轉學生來到了我們班,她以一種非常舒服自然的方式融入了我和沈聰之間。很快我們三人組成了一個小團體,一起放學,一起逃課,一起做很多年少時美好而瘋狂的事情。後來我們各自分離,我試著把這些事情寫下來,卻沒想到它成了我邁向寫小說的第一步。

沈聰的離開是在2004年4月1日。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是愚人節。

原本三人要一起放學回家,沈聰卻以“老師喊你去辦公室”的謊言把小涼騙走了。然後她拉著我離開教室,跑去了圖書館的樓道間。我記得那天的晚霞非常美,空蕩蕩的校園像被浸泡在一個安靜的大魚缸裏。沈聰緊緊抓住我的手,不等我反應過來就飛快地踮起腳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

“你知道嗎?其實我早想這麽做了。”她羞澀地笑了,笑著笑著又“哇”的一聲哭了,“陳默,怎麽辦?我不要走……我不要離開你跟小涼……我好難受……”她就那樣越哭越兇,我慌了,只好笨拙地安慰她,我告訴她這只是短暫的分離,以後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

第二天,她就走了。甚至沒來得及收拾課本。

那時我們並沒有手機,只是相互留下了通信地址。一個星期後,我給她寫了一封信,卻因地址無效被退回。

從此我們再沒有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