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8頁)

“憑什麽啊,我就要說。”

“沈聰!”我壓重了聲音,帶著息事寧人地懇求,“……算了吧。”

沈聰愣了兩秒,作罷了。此刻她臉上卻並沒有咄咄逼人後的傲慢,反而很悲傷地雙眼通紅,似乎要哭了。就在我說不上是詫異還是心疼的時候,她拉過我的手,“陳默,咱們走。這地方我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二】

我坐在沈聰的車上,看著她把一輛迷你當法拉利開。在闖過第二個紅燈時我決定說點什麽,又不知從何說起。我輕輕嘆息了一聲,開始思考另一件事——雯姐回來要如何跟她解釋這場意外,才不至於被她劈頭痛罵。

“對不起,是我把事情搞砸了。”沈聰察覺到我的焦慮,道歉的聲音還有些哽咽。

“這不怪你,確實是姚麗華跟老李欺人太甚。”

“幸好剛才你在,不然我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

“人生氣的時候難免沖動,現在你有沒有好受點?”

她沒急著回答,慢慢減速將車停在了南林師範大學的正門口。她臉上的淚早已風幹,弄花了精致的眼妝。她緩緩側過頭,“陳默,陪我去大學裏走走好嗎?”平時老愛用命令口吻的她此刻卻變得小心翼翼。我無法拒絕。

“好。”

“無論我做什麽你都陪著嗎?”

“嗯。”

她破涕為笑,像個輕易被哄開心的哭鼻子小孩。

下車後沈聰拉著我的手,我覺得不太合適,想掙脫卻找不到機會。我們就那樣穿過了長長的香樟樹林蔭路,經過了掛滿T恤和裙子的女生宿舍,最終來到足球場。我們在幹凈的水泥台觀眾席上坐下,夕陽下的操場上一群不知疲憊的大學生在踢著球,像一群馳騁沙場的戰士。

沈聰去便利店買來一打啤酒,她有些吃力地打開一瓶,遞給我,自己又拿起另一瓶,看樣子要不醉不歸。她抿了口酒,下巴微微揚向綠茵場地上,“喏,看到沒,阿根廷10號球服,那個很瘦很白的男生。”

“嗯,看到了。”

“他是我的學弟,新聞系的,低我兩屆。以前我在校時老覺得自己喜歡上了他。經常會一個人待在這裏什麽也不做,就看他踢球。”

“你喜歡他什麽?”其實我只是想找個話題。

“因為他很像你。”

“是嗎?”我似笑非笑地躲開她的目光,內心卻很詫異。

“你別笑我,那時我真的覺得若幹年後的你就是這個樣子,高高瘦瘦,不太愛說話,笑起來很靦腆。正在某所大學無憂無慮地生活著,每天踢踢球,晚上跟幾個同學吃大排档,淩晨再去網吧打遊戲。我常常就那麽看著他,把他幻想成你,然後就會很開心。只可惜後來當我認識了他,才發現感覺根本不對。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他不是你,在這個世界上,誰也代替不了你……”說到這,沈聰停下來,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卻感到很慚愧,我說:“沈聰,讓你失望了,若幹年後的我並沒有學會踢足球,也從沒跟同學吃過大排档,在認識周小野跟南希之前我幾乎沒有朋友,可能他們覺得一個成天只知道在寢室寫些發表不了的文章的人,很難相處吧。”

“那是他們不理解你。”

“誰都沒有義務非得去理解誰不是嗎?再說,我都習慣了。”

“陳默,你說這個世界上,是不是什麽事都能習慣啊?”

“嗯,很多無法接受的事情雖然你永遠無法接受,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習慣。”

“聽起來好深奧,仔細想想又覺得好無奈。”

“當然啊。不過你很幸運,你出身好,很多不想接受的東西都可以隨心所欲地拒絕。”

“不,你錯了。”沈聰微微仰起頭,夕陽柔軟的光澤跳躍在她眼中,凝結成一塊憂傷的鵝黃色琥珀,“你知道當年我為什麽要突然轉學嗎?”

“不是因為要跟你爸出國嗎?”

“是的,但那也是因為我媽在那年死了。”這個突如其來的秘密讓我錯愕在一旁,而她已經陷入了往事的漩渦。

“從我懂事起,我媽身體就不好。那時每星期都會有一個醫生來我家,跟我媽長談一下午。有次我送醫生出門時問她,我媽得的是什麽病?醫生告訴我是心病,還囑咐我要乖,別惹媽媽生氣,這樣她的病才能好。我居然天真地相信了,我覺得媽媽之所以有心病一定是我不夠聽話,那之後我便無論什麽事情都會做好,考試也永遠考進全班前三名。如果小學你跟我同班你就會知道,我並不是個乖女孩,我一點都不愛學習,還經常跟班上的女生打架。

“我媽的病其實是抑郁症,她曾經還試圖自殺過。我以前問她手腕上的傷口是怎麽回事,她騙我說是切菜割傷的。我真傻啊,切菜怎麽可能切到手腕呢,可我從沒懷疑過。那時候我爸忙於生意,每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來我媽都很開心,至少比她獨自跟我待在一塊要開心。我也很期待爸回家,他每次都會給我帶很多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