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8頁)

最心酸莫過於的《橙》A最新一期的卷首語中,我不得不告訴讀者,美編任南希因為一些私人原因離開了團隊,就像之前我不得不編織一些牽強的理由告訴讀者Alen跟張可可的離去一樣。當我在結尾寫下“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只要我們心懷夢想,在哪都不孤獨”時,我差點無法再忍受自己的虛偽了。

可該死的是我不能說出真相,我不能讓這些尚且年輕的孩子過早發現,原來一本看似美好的青春雜志背後,依舊躲不開爾虞我詐四分五裂的命運。

任南希的請帖,就是在這樣一個時間送過來的,是喬遷之喜,才一個月不到,他已經如願買新房了。

周小野接過時差點憤恨地撕碎。我盯著喜帖上“任南希”三個字,硬朗而大氣,意氣風發中透著藏不住的炫耀。諷刺的是,就在他背叛大家的幾天前,我還想著,要把自己買的房子先讓給他。現在看來完全不用了,他選擇了用自己的方式得到。

我不恨朋友踩著自己的屍體過河,可我希望,至少他能從正面推我。遺憾的是任南希卻選擇了從背後下手。時至今日我還淹死得不明不白。當小涼和沈聰問我究竟發生了什麽時我三緘其口,因為就連我自己也無法跟她們解釋,一個原本是那樣正義善良的人,怎麽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我揣著手中的喜帖,久久地沉默了。

我決定去問清楚。

任南希的那場宴席,定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時間是星期六的中午。很多同事都前往參加了。我趕去時,正在門口迎客的任南希很驚訝,他從幾位圍著他奉承的同事中抽身出來,春風滿面地走向我。

他確實變了,名牌西裝讓他整個人都變得自信了,遠遠飄來的一股男士香水味卻讓我很不適——其實我更習慣他每次洗澡出來後的佳潔士茉莉肥皂香。

“不是吧,你還真來了!”他做出個誇張的表情,“不過不好意思,今天可沒準備你的席位。”

“我不是來喝酒的,方便借一步說話嗎?就幾分鐘。”我話語平靜,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麽難堪。

他神色復雜地遲疑幾秒,答應了。

我們在酒店左邊一個路口轉角處停下,他看了看手表,又四處張望,就是不肯正視我。不耐煩的虛張聲勢下,似乎在掩蓋著內心的緊張。

“任南希,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我直直地盯著他,恨不能看穿他的眼睛。

“姚麗華讓我幫忙把你搞下台。”

“我當然知道你是在幫姚麗華。我問的是,你為什麽要幫姚麗華,你為什麽要害我?”

“很簡單,她可以給我房子。”

“房子?就為了房子……”雖然早料到答案,但聽到他這麽輕松地脫口而出我還是感到驚怒,“這些天裏不管大家怎麽說,在我內心深處卻始終不願真正去恨你,因為我怕自己錯怪了你,我怕你會有什麽隱情。可現在你居然告訴我,你只是為了房子?!你知不知道,如果當初你再晚幾天做這個決定,我現在早把自己的房子讓給你……”

“住口!”他毫無征兆地暴怒了,高聲地打斷我,“陳默,你他媽還想再演到什麽時候?你這個虛偽小人,你以為我還跟以前那麽傻嗎?”

我一愣,“你什麽意思?”

“哈!我什麽意思?你居然有臉問我什麽意思……”這次他終於肯直視我了,眼裏布滿了仇恨的血絲,“陳默,今天我來好好問一問你!認識這麽久以來,你真的當我是朋友嗎?”

“我有……”

“不!你沒有,你從來沒有!而我……我、任南希,真真正正把你當朋友,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當初你剛到周小野家時我是怎麽對你的?我對你不好嗎?我是怎麽樣一個人,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我杵在原地,陷入了回憶。

我當然清楚他是怎樣一個人。任南希一直是孤獨的,他來自北方的窮鄉僻壤,十年寒窗苦讀才有幸走出閉塞的家鄉,大學剛畢業就急著找工作,扛起了要在星城落地紮根的重擔。他曾跟我說過,沒人能理解他,那種每天晚上他一閉上眼睛,就感覺到自己像是漂浮在海洋之上的一片落葉般的孤單感。

而我,大概是他覺得唯一跟自己相近的同類。大學輟學、離家出走、同樣的前途渺茫卻又充滿執著,甚至還帶著出入社會的天真。那時候,他每天下班都會去菜市場多買一些食材,回家後再假裝買多了,若無其事地給我也做一份。那時候的我總是窩在小房間裏埋頭苦寫,每天吃得最多的是方便面,怎麽看都比他更可憐。南希還總說,看著我,他就像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或者自己的弟弟,忍不住去照顧。

“大學四年、工作三年,我一共在星城呆了七年。你明明知道,這七年裏我真正在乎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你,還有一個是林喜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