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就這樣,陰錯陽差之下,我甄試上交大管理科學系,盡管原因與過程都有些不可思議,但我終究很高興不必繼續面對大學聯考。

跟我比較要好的幾個死黨裏,都沒有人提前甄試上大學,所以大家都很羨慕地看著我“單飛”,在高三下學期自由自在遊晃在學校裏,用討人厭的笑臉活著。

沒有啃書的理由,我整天就是聽“空中英語教室”廣播練英文聽力,在桌子底下偷看少年快報。補習班那種鬼地方當然是不必去了,但我還是每晚留在學校陪沈佳儀念書,隨時準備花一盒餅幹的時間,與她排遣念書的苦悶。

白天教室裏,我開始做一些很奇怪的事,例如在抽屜裏種花,把考卷撕成細碎的紙片當雪花到處亂灑在同學頭上。此外,我老是在找人陪我到走廊外打羽毛球,流流沒有聯考壓力的汗。

“許博淳,要好好念書,大學聯考這種東西可是一點也輕忽不得呢。”我拿著兩只羽球拍,一只猛敲許博淳的頭,說:“喂,陪我打羽毛球!”

“幹,你去死啦!自己左手跟右手打!”許博淳跟我比中指。

不必聯考了,我滿腦子都在計畫要如何在畢業時給沈佳儀一個小驚喜,還有如何在畢業後與沈佳儀保持聯系。以及,思考何時才是“認真告白”的良機。

我無聊到,猛練習“三十秒流淚”的技術。

“為什麽要練習三十秒就哭出來的爛技術?你欠揍喔?”許博淳狐疑,看著淚眼汪汪的我。

“不是。你想想,如果我跟沈佳儀各自上了大學,在火車站分開的時候,如果我可以神來一筆掉下幾滴眼淚,是不是很浪漫?她會不會更喜歡我?”我擦掉眼淚,擤鼻涕。

“你有神經病。”許博淳正色道:“不過你是怎麽辦到的?還蠻有一套。”

“我都幻想我家的Puma突然死掉,我卻不在它身邊的情況。超難過。”我笑笑。

好期待,好期待聯考結束,告白的季節來臨。

聯考越來越近,學校按慣例停課。

為了沈佳儀而活的、三年努力熱血念書的高中生涯,就要結束了。

不用聯考的我,每天都拖到中午才去學校接受大家的討厭,找人打羽毛球。某天早上六點半,床頭的電話鈴響,我兩眼惺忪、手腳踉蹌跑去接電話。

“柯景騰,起床!”沈佳儀朝氣十足的聲音。

“啊?三小?”我迷惑。

“起床陪我念書,起床,起床!”沈佳儀義正詞嚴。

“——去學校嗎?”我嘻嘻,清醒了一大半。

“不是,就是起床。你最近太混了,不用聯考也不是這樣,給我起床!”沈佳儀將話筒拿到音響旁,按下播放鍵。

話筒傳來慷慨激昂的古典樂,我虎軀一震。

“搞屁啊?”我說,但沒人回話。

沈佳儀肯定是把話筒擱在音響前了——這個我行我素的家夥。

由於不知道沈佳儀什麽時候會再接過話筒,我只好捧著電話,蹲在地上揉著眼睛打呵欠,將古典樂老老實實聽完。

“怎麽樣?醒了吧?”沈佳儀哼哼,接過話筒。

“還真謝、謝、你、喔!”我咕噥,心底卻很高興。

“以後我每天早上都會打電話叫你起床,你啊,做好心理準備!認真想想大家在準備聯考的時候,你可以怎麽充實自己。”沈佳儀很認真的語氣。

“人生如果睡得不飽,怎麽充實都很虛耶。”

“你不要狡辯,明明就是太晚睡。你要有理想一點!”

太晚睡還不是在等你念完書,講完晚安電話再闔眼?我暗道。

“那我每天都要聽不同的音樂起床,不可以重復。一被我聽出是重復的,我就掛電話睡回籠覺喔!”我可是很挑剔的。

對一件事情的重視,就是花在上頭的時間。

多給沈佳儀一些習題,讓她在叫我起床時多些忙碌,也就是幫助她養成重視我的習慣,久而久之,沈佳儀跟我之間就會有更多羈絆。那樣很好。

“這有什麽問題。你發誓,你不能去睡回籠覺。”沈佳儀似乎很有精神。

“遵命。”我打呵欠。

“遵命什麽,發誓!”

“發誓。”

我掛上電話,覺得真是超幸福的。

深深喜歡的女孩子,每天早上都要打電話叫我起床耶!

“老天啊,這是戀愛的信號吧?是吧?是吧!是吧!”我祈禱。

此後每天早上六點半,沈佳儀只要一起床,就會打電話把我從床上硬挖起來,她會將話筒放在音響旁,用一首又一首古典樂或英文老歌震動我,直到我完全清醒為止。

如此幸福的氣氛下,我再無法克制表達喜歡沈佳儀的舉動。戀愛果然是很人性的東西,不可能全都充滿步步為營的計謀,那樣太壓抑,太不健康了。

有好幾個晚上,我都在跟我很不熟的廚房裏跟奇怪的食物搏鬥,然後煮了些絕對不成敬意的東西,放在便當盒裏,騎腳踏車送去給沈佳儀當宵夜。偶爾,再附上一朵獨屬我跟她之間的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