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感潰堤

如果問實名辱罵前男友她究竟能夠獲得什麽,霜葉可以很明確地回答:是快樂,還是非常快樂那種。

然而這份難得收獲的快樂,他僅用簡單一句話,那絲正面情緒便宛如爐膛裏炙熱燃燒的薪火那樣被沙子撲滅,連火星都頃刻湮滅得蕩然無存。

他一下就將霜葉喚回了自己待在西伯利亞的那段日子。

“對不起,霜葉。”

他一開口並非針對霜葉的痛罵,僅僅是說出一聲遲來的道歉。

就是這句話,令霜葉原本所有想說的話瞬間都全部從喉嚨消失。

他真的太懂人心,霜葉握著手機失語,一時感覺自己仿佛不是在與對面的人對話,而是與過去自己眷念的情感記憶作激烈鬥爭。

屬於他的那副聲線辨識度很高,會不經意流露出一股清貴而優雅的特質,聽著無端賦予他人一種高級的享受。

這樣的音色或許用大提琴之類高雅的樂器來比喻會更為恰當,可在霜葉的心底,容易聯想到他過去時常在夜裏為自己獨奏過的巴拉萊卡琴所發出的聲音。

即便是霜葉也不得不承認,名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個美貌毛子博學而又才多,修養以及學識遠勝過她簡單的人生經歷裏認識的所有人。

而巴拉萊卡琴在當時只是俄羅斯民間流行的、通俗來講被稱為三角琴的樂器,彈奏出的音調分明、偏高、較為急促,細品下來美妙而又獨特。

明明他那雙秀氣的手理應用來拉響更高雅的弦樂,但即便是這種小眾的樂器,他也能跟玩兒似的得心應手。

天鵝,月光變奏曲,夢幻曲。

那時候的窗外總飄舞著大雪,白皚皚的冬雪積攢得整個世界都是,寒冷,卻又意外的溫情。

少年坐在壁爐前用各種樂器為她專注演奏舒曼的告白曲那段時光,始終美好得像是她獨守在心中的秘密。

可惜記憶裏那份描摹出來虛幻的朦朧和美麗,最終卻因兩人注定無法相容的悖離理念而親自走向履滅。

“費佳。”

倚立在窗前的霜葉最終還是垂下眸,喊出了這個於兩人而言都最為特別的親密名字。

忽然之間,她什麽都不願再回想了,只暗自在胸腔裏留下一份無處著力的情緒。

那是疲於應對。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再次打電話給你。”

陀思聞言沉默了半晌。

他沉默是應該的,因為這件事正是他一手策劃而成,就連霜葉主動找回他也在預料之中。

所以他只問了一件最簡單的事情:“送你的花,還喜歡嗎?”

這件事不提還好,一提便再次噌地點燃了霜葉雷區的引線,她原地反復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止住那種想要立馬將話語化作現實的沖動。

“喜歡——喜歡到我想要飛回去把頭都給你擰下來。”

霜葉面無表情地朝著電話那方譴責道:“我本來應該是全世界最溫柔的女人,結果遇見你們這幾個苟男人,脾氣不得不日漸暴躁。”

可惜陀思似乎不打算應下這份不合理的譴責,語調如風平浪靜的海面般平和:“可我比白蘭要對你更好,也一向未曾虧待過你,不是麽?”

“但垃圾白蘭從來沒有隱瞞過想要利用我的心思——”

極其緊繃的聲音很快從霜葉齒縫的間隙裏悄然傳出。

她此刻的狀態大概極端反常,可她愈是惱怒,聲音則愈是平靜,仿佛所有的負面情緒都經過冷卻處理,壓抑成了一條直線,伴隨著疼痛感一字句順沿雙唇的縫隙宣泄:

“而你一直以來都是在欺騙我——包括你所給予的愛情、虛假的承諾與陪伴。”

“只因為我是唯一接觸過那本【書】的人,對嗎?”

親自掀開這層虛假的面紗,結果原來遠要比霜葉想象的要苦澀。

她曾在九歲時——也即是織田作決定不當殺手轉行的那天,意外撿到了一本內頁全是空白的【書】。當時的她根本不知道這是能影響世界的根源之物,還因為受到阿作的影響,心血來潮嘗試著在上面以自己為主人公書寫過一段故事。

出於自己同樣是殺手的理由,她順理成章地為主角譜寫了一段殺手與目標人物的邂逅,於是從那天起,她與世界上的另外兩人確立了無形卻又密不可分的聯系。

倘若要用一句話總結這前半部分的情節,那便是始於顏值,終於人品。

年紀小不懂事的她當時沉迷虐戀情深不可自拔,只記得與目標人物經歷一系列套路又狗血的愛情波折,主角最終還是選擇離開了他的身邊,在下個國度遇見了另一位更為貌美的少年。

【他是我平生僅見的最美麗最脆弱的異性生物,連輕飄飄的雪花都仿佛能壓倒他的脊彎。而我只是遠渡寒土、偶然路過他窗邊的孤單飛鳥,甚至不忍停留在他的肩頭,可當眼底撞見他這只西伯利亞妖精的那刻,卻仍是心甘情願被引誘著住進了他的白房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