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兩個擁抱

她要拋下他了,就像他之前對她做的那樣。

摔碎了的鏡子就是摔碎了,即使用膠水重新粘合起來,表面也會布滿醜陋的裂紋,把照映出來的人心分割成一塊塊殘破的碎片。

決絕地說出那番話後,霜葉便筆直應對著陀思投望過來的紫眸,像在眼神中維持著神佛垂下來的最後一根倔強的蛛絲。

在苦苦延續的蛛絲崩斷之前,她聽見耳畔逸來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太宰把她抱了回來,替霜葉擋住了那道只要再多看一秒、就會讓她再感心情復雜的視線。

這是她的戀人,平常對待自己時可以化作安撫她的最溫柔的湖水,關鍵時刻,卻成為了保護她的最堅硬的甲胄。在她沒看見的地方,太宰投向對面的眼神漫不經心,可在漠然眨動眼簾的間隙,仿佛能投射出萬千冰寒的薄刃。

“魔人,就算你不說出實話也無所謂,我一開始就沒對這個抱有期待……只是,無論人再千算萬算,展開了多少謀略,在面對著命運給出的偶然性和不公平時,都會被絞碎成粉塵。”

“你的計劃,不可能會完全按照你如意的走向進行。”

太宰淺笑著作出預言,絲毫不懼地與對方對上眼神,在這番話過後,整個空間仿佛變成了風平浪靜的凪,連呼吸都靜止不動。

他沒什麽心思繼續與陀思對話,於是轉身摸向霜葉的發頂,換了個截然相反的態度柔聲對她說:“我們走吧,小霜葉。”

霜葉靜默點頭,身後的人這回沒有出聲挽留。

只不過,在隨之走出幾步路程的時候,她卻在這片難耐的無言中回過了頭,看向與她恰巧對上視線的白衣青年。

心情要說不復雜是假的。

霜葉深吸口氣,旋即還是吐出了一句消沉的話:“這麽多年來,真是委屈你逢場作戲那麽久了。”

可是,她原以為替他將這句真相說出以後,出於哪怕一點愧疚,他也理應不會再迎來任何回應。

但是後面真的有聲音傳來。

“你錯了,我從來不會委曲求全自己。”

轉過頭去的時候,陀思神色淡淡,語氣像陳述著一件可以預見的事實,“你會感到痛苦,是因為我們之間的理念發生了碰撞。假使我們的理念注定無法相融,那麽必須要從中決出一個吧。”

但想必,最後戰勝的那個理念,會焚盡對方包括靈魂在內的一切。

……

走下遊輪,海風將踏在舷梯上的兩人頭發吹亂。

太宰朝前走著,忽而看向身旁不在狀態之內的霜葉,輕聲發問:“還在想著剛才的話麽?”

霜葉從思緒裏脫身,片刻,她搖了搖頭,擡首反問他:“你今天為什麽要特意帶我過來?”

原本霜葉並沒打算跟來的,是太宰在掛斷電話並告知一切以後主動征詢她的意見,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才營造出今天這回場面。

“只是想要帶你來嘗試一下直面過去那些回避的東西而已啦,然後你或許就會發現……看,其實也沒那麽可怕的。”

當前沾著海水氣息的冷風一點點吹開了他的發絲,露出黑發青年那張俊秀且明朗的面容。霜葉見他揮手遣散了周圍的部下,他們二人站在寬闊無人的港口碼頭地面,周遭逐漸變得寂靜無聲。

她不禁在此張開了一絲唇的縫隙,在那泛白的唇瓣之中,似乎想要吐露些什麽,可霜葉卻像是還未學會說話的孩童那般,啞了語言。

可追溯到孩童還未學會說話的這個階段,她們會發出什麽聲音呢?

其實是孩子的啼哭。

“阿宰,我……”內心並不如表面般冷靜的霜葉,想要蒼白地說些無意義的話。

而在開口之前,她的唇便體貼地豎起了一根食指,止住了她想要再次浮現痛楚的企圖。

眼前的黑發青年附身下來,頭抵在了她的額間,一時之間,霜葉只感覺得到周圍有朦朧的黑發在飄揚。

“不用勉強自己說話也可以的哦,你心裏想要說些什麽,我都聽得到——”

“而且,我認為……”

他這是忽然輕笑出聲,說:“你的雙唇生來適合吻我,而不是痛苦地哭喊。”

霜葉的手指似乎在這句話中悄然攥緊,好似身上的枷鎖都被他給逐一摘除了。

如有默契那般,在太宰食指挪開的那瞬,霜葉擡手扯住了他衣襟前的領帶,如他所願迎上了他湊過來的唇。

綁縛著繃帶的雙臂在同時緊緊將她箍在了懷裏,仿佛要隔開所有黑暗中淌過的花與水。

曠世孤獨在這一刻被彼此的真心填滿。

橫濱冬季的海風肆掠,冷意刮得人的臉頰生疼,可是這份擁抱,卻如同讓人由身到心都泡入了溫泉般,十足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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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回去,陷入沉眠當中的霜葉很罕見地又夢回了有關過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