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回到京城地界時,末伏已經過了。

水淋淋的空氣被炙熱的太陽驅走了,陽光火辣辣地照在地上,幹熱幹熱的。

車窗和車門都敞開著,紀嬋還是熱,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

她扒著車門,擔心地往後面看了看……

司豈帶著鬥笠從車隊後面趕上來,問道:“太熱了吧,等下到奉義就好了,我去給你買些冰來。”

紀嬋道:“我倒是能忍,那幾位未必能忍,若是中了暑,只怕還有的麻煩。”

司豈怔了一下,想說不過幾個死囚罷了,死就死了,沒必要憐憫。然而想了想,他又把那些話咽了回去。

他下了馬,摘掉鬥笠,和韁繩一起扔給羅清,上了車。

“若是中暑確實有些麻煩,你說怎麽辦?”司豈在她對面坐下,用帕子擦了把汗。

他雖一路都帶著鬥笠,可還是曬得夠嗆,原本冷白的臉此刻像個猴屁股,紅彤彤的,有的地方還爆皮了。

看起來有些可笑。

紀嬋忍住笑,指了指路旁的柳樹,“找個會柳編的,編幾頂帽子吧。”

司豈眨了眨眼,“這個容易,我雖不會編帽子,可編張席子沒問題。”

席子當然也是可以的。

紀嬋會編席子,但她沒想到書香門第出身的司豈也會,“你也會,真的假的?”

司豈不解釋,吩咐正在前後巡視的老鄭,“老鄭,幫忙割些荊條來,越長越好。”

老鄭不知司豈要做什麽,但答應得爽快,下了馬,拔出刀,對著路旁茂密的荊條就是一刀……

不多時,他抱著一捆荊條追上紀嬋的車,送到車門裏面,笑道:“荊條柔軟能編好些小玩意,旅途枯燥,正好玩耍,如果不夠,司大人再言語便是。”

盡管老鄭沒說什麽,但字裏行間都點出了司豈想要討好紀嬋的主旨。

紀嬋有些不自在。

這一路行來,這幫人動不動就給她和司豈制造機會。

她不勝其擾,卻也知道自己也不是發自內心的煩。

每每獨處,她都由衷地感到有些歡喜。

盡管紀嬋不想承認,但她明確地知道自己的確動心了。

然而,喜歡並不代表著一定要嫁。

她強行把司豈定義為兒子的爹,以及一個能夠自在相處的好朋友。

無論如何,在這樣的時代,以她的身份,淺淺的喜歡比濃濃的愛來得更自在。

司豈收起小桌幾,掛在車廂壁上,盤膝長腿,開始整理荊條。

紀嬋也動手幫忙。

荊條長的四尺多,短的也有三尺左右。

鋪將開來,長長短短都有。

兩人把長短間隔開,列好緯線,然後讓經線在緯線上下穿過。

簡易的席子很好編。

不過半個時辰,就做好了一個。

司豈取出小刀,切掉太長的部分,讓羅清和老鄭等人綁在囚車頂上。

老鄭又去割了一捆荊條,訕訕笑道:“紀大人仁慈。”

紀嬋道:“也不是仁慈,只是想我兒子了,如果他們熱出毛病來,咱們的行程也會耽擱,得不償失啊。”

她從沒跟胖墩兒離開這麽久過,越是近京城,就越歸心似箭。

老鄭臉上的笑容淡了淡,“是啊,這一出來就是一個多月……行嘞,老鄭我多割點兒。”

司豈心疼地看著紀嬋又黑又瘦的小臉,說道:“難怪你晚上總睡不好覺,放心吧,家父絕不會讓人欺負胖墩兒的,便是家母我也囑咐過了。”

“再說了,胖墩兒也不是好欺負的主兒,這些日子我在一旁瞧著,那小子比我小時候還有心計,他那兩個哥哥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司豈一勸,紀嬋越發不好受了,鼻尖酸酸的,眼裏也有了一些濕潤,趕忙別過了臉。

司豈見她眼裏星光璀璨,知道她哭了,心裏極不是滋味。

其實,他也想胖墩兒,很想很想。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要替紀嬋抹掉臉上的淚,伸出一半,又趕忙縮了回去。

紀嬋不是個能輕易感動的女人,他不能破壞這些日子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

二人同時陷入沉默之中。

聊天不再,效率便更加高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一回生二回熟,編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九張席子不過兩個時辰就搞定了。

最後一張由紀嬋進行最後的整理工作。

她一手壓著席子,一手割多余的荊條……

“咣當!”

馬車忽然咯在一塊石頭上,車廂也隨之劇烈的顛簸了一下。

匕首在席子的邊緣劃出一刀弧線,恰好割在紀嬋的食指上,鮮血“倏”的一下冒了出來……

紀嬋扔下匕首,淡定地甩甩手指,就見司豈的大手忽然抓了過來,說道:“你受傷了。”

“沒關系。”紀嬋不甚在意地說道,“這算……”

她的話還沒說完,指尖就被一團溫熱包裹了。隨即,她又感覺到了一股吮吸的力量,血液從傷口中奔湧而出,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奇妙到她臉上發燙,心跳加快,而且希望這一刻最好不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