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二天一大早,司豈紀嬋騎馬出城,在南城城門口與左言一行匯合。

三人簡單寒暄兩句便出發了。

後面馬車裏哀哀的哭聲持續了一路。

到歸元寺時,朱子青的太太韓氏從車裏出來,紅著眼睛同司豈和紀嬋行了禮。

韓氏二十五六歲,盡管憔悴不堪,但仍能看出容色不俗,嬌美中略帶英氣,不像菟絲花。

她身後跟著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大的十歲左右,小的三歲左右,懵懵懂懂,左顧右盼,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紀嬋心裏難受得緊,也不知如何安慰,索性閉口不言,把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司豈。

司豈還禮,先從馬車裏請出裝著朱子青的白色陶罐和連夜安排人做的靈位。

韓氏擡起頭,忍住眼淚,叫大的男孩子抱住白色陶罐,靈位讓小男孩摟在懷裏。

然後是朱平的。

朱平三個子女,兩男一女,男孩子都比朱子青的兒子大兩歲。

朱平的家人仍跟著朱子青一家,而且,關系密切,紀嬋安了心。

有司家的長隨趕在前面打點,歸元寺的知客早已候在寺門前,恭恭敬敬地將一眾人迎進廟裏。

司豈紀嬋左言等人在朱子青和朱平的遺骨前拜了拜,剩下的就交給歸元寺的僧人了。

時近午時,大家都不急著回京,便與知客預定了素齋,打算用過飯再走。

知客把幾人請到桃花林旁的客院休息。

盛開的桃花林很美,淡淡的甜香氤氳在清透的空氣中。

春風一過,落英繽紛。

桃林旁有石桌石墩。

司豈指著石桌說道:“屋子裏冷,且氣悶,咱們就在外面曬曬太陽吧。”

左言同意,做了個請的手勢,“逾靜請,二十一請。”他如今不在朝廷,還不知紀嬋已經封了公主。

紀嬋笑著說道:“左兄先請。”

三人各自落座,聊了聊西北之行,以及同金烏的最後一場戰事。

在講到司豈紀嬋等人一起上陣殺敵時,左言久久無言。

紀嬋便也停下了話頭。

三人幹巴巴地坐著,沒有茶點,沒有話題,卻無一人覺得尷尬。

不知過了多久,送茶的知客送來茶水,攪亂了這一刻的沉寂。

左言終於開了口,“比起二位,我和深藍終究落了下乘,但我們無怨無悔,逾靜知道嗎,埋藏著仇恨的心,就像一潭汙水,不清汙,潭水就永遠不會澄凈。”

他看向司豈,嘴角帶了一絲自信的笑意,“他們死了,我們也就解脫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司豈笑了笑,說道:“深藍兄只怕不是這麽想的吧。”不然他從乾州潛逃後,隨便找個地方藏起來便是,又何必轉戰寧州,上了戰場。

左言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散得幹幹凈凈,搖了搖頭,輕輕嘆道:“他呀,他那是走火入魔了。”

紀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朱子青迷戀上殺戮的感覺了,若非有強大的自制力,他同現代那些精神病態的系列殺人犯沒有什麽區別,這也是他最後選擇戰死沙場的關鍵原因。

“這麽多年了,我們一直都是互相鼓舞著走過來的……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呀。”左言眨了眨眼,把泛起的淚光勉強壓了回去,“就是散得早了些,我舍不得他們。”

司豈道:“深藍兄深知大義,如此也算解脫了吧。”

“哈~”左言怪笑一聲,“是啊,司大人也可以解脫了呢。”

司豈聳了聳肩,“左兄言重了,那是司某的職責,亦是司某的良心,在其位謀其政,有些事永遠解脫不了。”

紀嬋捏起一片花瓣,說道:“花總會落,人總會死,左兄就不要太難過了吧。”以至於情緒失控,導致無畏的對立。

響鼓不用重錘。

左言是聰明人,立刻聽懂了,別過臉,定定地看向林中一樹樹的桃花。

用過午飯,司豈和紀嬋去韓氏臨時休息的院子告別。

韓氏送他們出來時,手裏捧了一只尺余長的深紅色匣子,說道:“司大人,這是深藍離京前托妾身轉交大人的,另外,妾身代他謝謝司大人和紀大人,多謝這一路的照拂。”

司豈接過匣子,交給羅清,拱手道:“嫂子節哀,告辭。”

……

司豈紀嬋出了歸元寺,在山門外打開匣子——裏面裝著十顆牙齒,每顆牙齒大小不等,但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牙齒上有洞,用幾根擰在一起的銀線穿成了一串。

羅清離司豈很近,看得分明,當即“嘖嘖”兩聲,退出去半丈遠。

紀嬋也覺得牙有些酸,搖頭笑了笑,說道:“我把這些埋了吧,寺廟的梵音說不定能凈化他們的罪惡。”

司豈道:“好,我陪你一起。”

他從後腰上取下匕首,親自在山坡上挖了一個尺許深的小坑。

紀嬋扯著銀線把牙齒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