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3頁)

向導蹲在路邊抽著旱煙,不肯挪動半下,“東家,不是我不想掙你的錢。可這錢再多,也得有命花不是?咱們本地人都知道,這大山深處是鬼神的地頭,到了日落逢魔時刻,人神之間界限模糊,咱們凡人輕易走動不得。”

這裏正爭執個不休,遠處的羊腸小道上緩緩走下來幾個人,

斜陽的余暉披在他們的身上,其中一人鬢發如雪,拄著拐杖,手邊牽著一個小小的女孩,一步步地往下走。

婁銜恩見著自己的母親平安歸來,大喜過望,上前迎接。

母親在雪山裏走了一天不僅平安無事,甚至連精神頭都還十分旺盛,讓他高懸了一整天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只是母親身邊牽著的這個小姑娘讓他心裏有些發毛。

十歲左右的年紀,烏溜溜的眼睛,白白的小臉,赤著雙腳踩在雪地上,一手拉著母親的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作為極少數知道母親秘密的人之一,婁銜恩明白這位大概就是母親掛念了一輩子的恩人。五六十年過去了,她還是母親口中的那副孩童模樣。雖然知道是恩人,但依舊免不了敬畏這樣非人類的存在。

家中掛在大廳上的那副天狼山戲球圖,畫得便是這位的相貌。那副母親親手書寫的對聯,“乾坤百精物,天地一玲瓏,匠心獨刻骨,鬢皤莫忘恩”,以及自己的名字銜恩,都是在提醒著莫要忘記了這位曾經救助母親的恩情。

婁銜恩想起母親從小的耳提面命,強忍住住心中的恐懼,哆哆嗦嗦地行了個禮

“母……母親,這位就是恩人了嗎?”他結結巴巴地拜謝,“見過恩……恩人。”

婁椿對著厭女介紹,“阿厭,這是我的長子。”

她又指著從後面跟上來的兒媳,“那是大兒媳婦。家中還有幾個孩子,這次沒有來,有機會也該讓你見見。”

厭女黑黝黝的眼珠看著眼前的人,

那些在給她行禮的都是阿椿的家人,熱熱鬧鬧,子孫滿堂,人間煙火,和自己隔著遙遠的距離。

“娘,阿娘,不早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兒媳婦的膽子倒比兒子還大些,小心翼翼從長子身後探出腦袋來,試探著說。

“你們先回去吧,我打算就住在阿厭這裏。”婁椿突然宣布。

厭女一下把小小的臉轉過來,擡頭看著身邊的婁椿,她眨了眨眼,那小臉上頓時有了光。

“從前說過,要好好陪你玩耍,也沒能做到。”婁椿低頭看著容貌比自己孫女還要小些的女孩,“如今孩子能獨當一面,家中的事也了了,我左右也剩不了多少年,就都用來陪著你吧。”

“母親,這如何使得,萬萬不可!這荒山雪嶺條件艱苦,如何住得?”婁銜恩慌忙跪在了母親的膝下,“若是母親留在此地,兒子怎生承歡膝下,還怎麽時時向母親討教?”

“起來,像個什麽樣子。”婁椿在兒子面前十分有威嚴,“我這一輩子,都是為了婁家辛苦,該吃的苦也都吃盡了,剩下的這麽點時光,就讓我活成我自己想活的樣子吧。”

“這個地方,我十歲的時候就住過,如今住下自然不用你們操心。左右我只住在山腳附近,你若掛念,偶爾前來探視便罷。”

玲瓏金球一事以一種意想不到的結局落下了帷幕。

袁香兒回到了闕丘鎮的家中。吃了一頓師娘煮的香噴噴的辣子面,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正歪在久別重逢的師娘房中膩歪。

她枕著雲娘的膝蓋,一邊伸手拿小幾上新做的棗泥酥,一邊和雲娘說起一路的種種見聞。

“你走這麽一趟,倒還遇上不少有趣的事。看來確實是該讓你多出去走走。”雲娘坐在羅漢床上,拿一條大毛巾擦她濕漉漉的頭發,“那位婁太夫人,真是一位令人敬佩的人。”

“是啊,這和我想得可不一樣。誰能想到她金玉滿堂的家不要,卻願意在天狼山上住下來。”袁香兒想到婁銜恩夫婦最後也拗不過母親,在她們告辭的時候,夫婦倆還在就近匆匆忙忙采購家具被褥,說要往山上送去。

“老去光陰速可驚,鬢華雖改心無改。身為女子,能做到像她這樣透徹而勇敢,真是難得。倒也不枉費那位和她相交一場。”

袁香兒吃著棗糕,嘴裏含含糊糊地呢喃了一句,“總覺得還是有些可惜。”

從這裏的窗戶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見院子中的那棵榕樹。

烏圓口中叼著一個小袋子,那是從鼎州帶回來的小魚幹,啪嗒一聲丟在了錦羽的吊腳小木屋前。

屋門打開了,伸出一雙小手將那袋小禮物收了進去。過了一會那小手重新伸出門來,捧出一疊棗泥酥——雖然看不見錦羽,但雲娘聽袁香兒說了他的存在,每次做了新鮮的吃食,都會在小木屋前放上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