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頁)

“別說我等,那些強大的魔物妖族,他也一般不放在眼裏。我曾率天武衛隨軍護持,眼見仙師們將那些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妖魔剝皮分屍,看得我受不住當場都吐了。”

“別看我等位高權重,或許在他這樣的人眼中,我等這般雞皮鶴發垂垂老矣的模樣,是十分可笑而可憐的吧。”

妙道接過皇帝的敬酒,舉杯就唇,這大殿之上再細小的聲音也不能逃過他的耳朵。

入喉的酒冰且澀,一絲溫度都沒有。

宮墻之內,瓊樓玉宇,歌舞生輝,如此熱鬧非常的地方,似乎卻比不上當年那墜著黃果的梨樹下,那有著熱酒的小小茅屋中。

遠離京都城外的荒野上,停滯著兩輛小小的馬車,車邊幾個焦慮不安的生靈頻頻舉頭望著天空。

在銀白色天狼從天而降的時候,小小的烏圓,頂著狐狸耳朵的三郎,披著羽衣的阿青,甚至連一路垂頭喪氣的周德運和他的仆人們都歡呼了一聲,一擁而上。

胡青看見袁香兒懷中抱著的白鶴之時,眼眶瞬間就紅了,漂亮的眼睛中噙滿了眼淚,袁香兒以為她就要哭了,她卻死死咬住了自己白皙的手指,沒有讓任何一滴眼淚掉落下來。

她提著裙子趕上前,抖著手臂從袁香兒手中將那只傷痕累累的白鶴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抱上了馬車。

馬車開動起來。

當袁香兒在車廂中為治療渡朔,念誦完三四遍金鏃召神咒的時候,胡青已經利落地把渡朔一身猙獰的傷口處理好了。

恢復成人形的渡朔被安置在潔凈的軟榻上,腦後枕著柔軟的錦墊,滿身的血汙已經被小心地清理了。他面色蒼白,昏迷不醒,身上蓋著薄薄的被褥,額頭、脖頸、肩頭上都細密地纏繞著潔白的繃帶。

“我以為你會哭呢。”袁香兒收拾起法器,看著還在忙碌個不停的胡青。

渡朔沒有回來的時候,胡青已經忍不住哭得稀裏嘩啦。想不到渡朔鮮血淋漓躺在了她的面前,她反而能含著淚,咬住牙關行動起來。

“治療大人比一切都重要,我現在且沒有空哭泣。”胡青咬著紗布的一角,用力扯下一道長長的布條,托起渡朔拷著鐵鏈的手腕,將那因過度掙紮而磨損的腕關節塗上膏藥,仔細地一圈圈纏上幹凈的紗布。

隨後,她小心地將那包紮好的手臂放回軟塌上,輕輕提起被褥,為躺著的病人壓好被角。

車輪聲碌碌,床榻上的人緊閉著雙目,安靜地躺在那裏。

胡青跽坐在一旁,看了半天,方才轉過臉來,眼眶裝著滿滿的淚水,要掉不掉地看著袁香兒。

“喂,別這樣啊。想哭就哭嘛。”袁香兒說。

胡青嘴一癟,伸手抱住了袁香兒,把腦袋埋在她的肩頭,發出了細微的哭泣聲。

袁香兒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阿青的模樣,手抱琵琶,踏雪而來,矜貴優雅,一曲動天下。怎麽忍心看著她哭成雨打梨花,我見猶憐的模樣。

她只好想著辦法開解道,“別哭啊,你喜歡渡朔,不是替你撈出來了麽?現在應該先想著好好照顧他,讓他把傷養好。”

“我,我以前不太喜歡你們人類,”胡青擡起頭來哭得稀裏嘩啦,“我還經常到你們人類的村子裏偷東西吃,總是喜歡欺負那些到教坊來的男人,嗚嗚嗚,對不起,想不到你還肯幫我,我以後不再那樣了。”

她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已經沒有藝冠群芳,教坊第一部的清貴模樣,就連說起話都失了“人類”應有的邏輯,卻反倒令袁香兒啞然失笑,多了幾分女性朋友之間的親切感。

車馬一路向南而行,南方的天氣已開始回暖,冬雪半消的枝頭,偶爾抽出幾只早發的嫩芽,無懼寒風,嬌俏俏的惹人心喜。

胡青坐在營地的篝火邊,懷抱琵琶,素手搖琴。

輕行浮彈之間,琴音悠悠,翩綿飄邈,若鸞鳳和鳴,鶴唳雲中。

“胡娘子的琴音整個都不同了啊。她從前的琴音聽著有股愁思郁結的悲涼之意。如今卻分外暢懷舒適,聽得人心裏暖洋洋的。”周德運舉袖子抹眼角的淚水,“不知道為什麽,我聽了特別為她高興。”

袁香兒躺在草地上,靠著南河寬厚的脊背,看夜空中銀河流光。

細細的白色絨毛溫暖著她的臉頰。袁香兒伸出一直手指,指著天空的某處,“南河,那顆是不是就是天狼星?”

她聽南河說起過童年時期的故事,知道他心中的心結。

南河擡著頭,和她一起昂頭看著夜空中那顆醒目又明亮的星星。

悠揚纏綿的琴聲,總能令人回憶起細密溫馨的童年往事。當年,兩月相乘之日突如其來,千百年一遇又轉瞬既逝,父親作為族長,也是不得已才離開的吧?

“我查了星圖。”袁香兒白皙的手指沿著天幕往上劃,“你看,在天狼星附近,最亮的那顆就叫南河,南河星在我的故鄉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小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