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2/3頁)

“那只魚妖,是我的一位朋友。”河伯說道。

“你的朋友?”

“是的,我和丹邏相識於數百年前。那時候的我還是一個人類,而他確實是一只吃人的妖魔。”河伯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別人或許不能理解我和一位妖魔成為朋友。但我想袁先生你或多或少能夠明白一些吧。”

他的生命似乎已經燃到尾聲,蒼老的面容,彎曲的脊背,越來越透明的身軀,但他的神色平靜慈和,並無悲苦之色。

袁香兒點點頭,有些擔憂地問:“河伯,您這是怎麽了?”

“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他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世間本無永恒之物,我不過是時限到了罷了。”

“可是您?”

“這些年丹邏和我在一起,為了顧及我的感受,忍耐著從不吃人。如今我要離開了,他自然也就再無拘束。開始肆無忌憚地放縱自己。是以我才請您特意來這一趟。”

“您是希望我出手鏟除這只妖魔嗎?可是我看見鎮上早已有了不少清一教的高功法師,您為什麽不托付他們,反而找到我這個名不見經傳之人呢?”

河伯背著雙轉過身,“我想請您看一些東西,至於將來你想怎麽做,可以自己決定。”

行進的小舟上出現一個年輕男子的影像。那是屬於河伯的記憶。

年輕的垂釣者不顧船邊的釣竿,也不劃槳,任憑小舟在江心遊蕩。他的膝前擺著一壺小酒,幾碟子小菜,自飲自斟,當真逍遙自在神仙不換。

小船附近的水面上,一只黑色的大魚悄悄浮出水面,它的額頭帶著一抹鮮紅,黑色的脊背在碧波中時時起伏,間或在水面露出一閃而過的鱗片。

“又是你,一喝酒你就出現,你也喜歡喝酒嗎?”年輕的垂釣者放下竹笛,倒了一杯酒,“魚兄,魚兄,你可好酒?來,在下敬你一杯。”

他將一杯清酒灑入江中,江水中的大魚搖頭擺尾,魚鰭濺起浪花,好像真的喝到了酒一般。

此後這位垂釣者每次出來釣魚,船邊總是追逐著一只青黑色的大魚。

垂釣者敬酒投食,彼此互飲,宛如知交好友一般。

在一個明月臨空的夜晚,垂釣者月色下行舟,嘩啦水聲響起,一位眉心染一抹鮮紅,身著黑衣的男子從水中攀上小舟,坐在了他的對面,

“在下丹邏,多日逢兄賜酒,心中感激,今日特來相謝。”

垂釣的男子知道他並非人類,多半為那只大魚所化,心中有些畏懼。但想到這些日子相交之情,雖彼此不能說話,但已然有如知己一般,於是努力鎮定回禮道:“在下素白,見過丹兄。”

月下扁舟,把酒言歡,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

美好的時光總顯得迅速,悲傷卻在記憶中濃烈而刻骨。

那是一個混亂的時代,妖魔和人類混居在一起,強大的妖魔時常肆虐人間,人類沒有形成強大而統一的政權,大大小小的軍事力量各自為政,時時彼此互相殘殺劫掠,戰事不斷,一生悠然自得者,能有幾何?

素白安居的小鎮遭遇了戰火的洗劫,那些沖入城郭的士兵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人類的身份,變成了比妖魔還要兇殘的生物。

他們將女人和孩子從藏身之所拖出來,毫不猶豫地殺死在大街上。他們折磨所有反抗的男人,將那些屍體吊在城門前。鮮紅的血水把曾經安靜的小鎮生生浸泡成了人間地獄。

從未殺過人的素白,在那一刻,持著血染的長刀,面對著鋪天蓋地的敵人化身修羅。

他的刀口卷了,刀柄被血液打滑到難以把握,但他不在乎,他的家被毀了,親人朋友被歹徒所殺,妻子孩子全都死了,就死在他的腳邊。

於是他也把自己變為了一柄殺人的刀,準備戰鬥到刀斷的那一刻。

洶湧的洪水在這一刻沖開堤壩,湧進了小鎮,無論多麽兇殘的人類,在自然之威的面前,都變得一摸一樣的柔弱無助。

濤濤洪水毫無感情地卷走了大量生命,不論是敵軍,百姓,好人,壞人,在它冰涼的目光中,都只有一個相同的意義。

白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仰躺在自己的小舟上。

天空和往日一般蔚藍,水面依舊閃爍著歡愉的金色粼光,死了成千上萬人的慘劇在這樣明媚的世界宛如不曾發生一般。

如果不是他的身體還傷痛到無法動彈,他甚至會以為那被鮮血蒙住雙眼的時刻不過是一場可以醒來的噩夢。

“抱歉,我發現得晚了一些。”坐在船頭的丹邏說道。

素白悲憤道:“為什麽,為什麽只救我一個?你明明有那樣的能力,卻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人死去。”

“我為什麽要救他們?那是你們人類自己的事。”丹邏不解地問。他的語氣很平淡,沒有諷刺,也沒有辯解,只是單純的疑問,純粹到讓人無從指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