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無心插柳

一直到達西先生從英格蘭北部平安回到倫敦,議會和國教會才將“教育萬能會”的枝幹處理完。這些貴族老爺和高級神職人員的辦事效率實在令人驚嘆。

伊麗莎白簡直沒辦法相信,這還是在報紙上交口稱贊的“犧牲了度假計劃,忠於職守”的情況下。

怪不得有人會說英國紳士們除了度假什麽都慢。

又等了三周,報紙上才開始刊登披露此次危機事件,事實上,在此時,邪教倒塌後的蛋糕早已連渣都被瓜分幹凈了。伯利恒瘋人展覽也隨之關閉,距離伊麗莎白那次‘遊覽’過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年。

倫敦東區的民眾卻仍然處於對黃熱病的恐懼之中,他們的消息貌似靈通,其實格外閉塞,流傳來去的都是些底層的小道傳言,最多添上點兒富人在東城區丟人的花邊新聞。真正有用的訊息往往在倫敦上流社會傳播良久後,才能被下等人得知。

比如這次,在刻意傳播的黃熱病中受害最重的就是東城區密集聚居的工人們,可他們居然不知道主導黃熱病傳播的瘋狂藥劑師早就被斯托克家族送進了監獄——女爵本人和陶麗絲學院受襲後,被冒犯了的斯托克在邪教計劃感染國王陛下去年犯病時的主治醫師前(注),將這一小波制造混亂轉移視線的狂信徒捉住了。直到‘教育萬能會’的狂信徒藥劑師被送上絞刑架,倫敦東區的人們才從報紙上得知黃熱病在三個月前已經從倫敦完全被消滅,而不是像他們聽到的傳言那樣已經傳播到皇室的溫莎城堡。

工人們慶幸的同時憤慨極了,他們聚集在一起,紛紛都說:“議會民主從來只在報紙上吹噓,選舉權只有繳納高額所得稅的上等人才擁有。尊貴的貴院只為少數人的利益服務,而對多數人的貧困、苦難和願望置之不理(注②)。報紙是議會的口舌,卻寧願整版刊登威爾士親王的花邊新聞,也不願意占用一點地方通知安撫正在被黃熱病恐懼籠罩的我們。”

工人當中受過教育的有志者開始以“獲得普選權”為目標聚集在一起,要通過政治變革提高工人們的地位。他們有的人起草了致國會的請願書,不過沒能掀起什麽水花,工廠主們聯合起來,開除了幾位領頭人,就暫時壓服了有怨氣的工人們。

伊麗莎白從報紙上看到這則消息,卻忍不住驚訝,原來歐洲著名的三大工人運動之一的“憲章運動”這時候已經初見端倪(注③)。消息的擬稿人此時極盡嘲諷窮人們異想天開、不自量力的行為,卻不知道這顆火種有多頑強,在幾十年後幾乎形成燎原之火的態勢——伊麗莎白敏銳的意識到,工人階級在政治舞台上開始靜默登場了。

達西看她久久的端詳那張報紙,忍不住側身看了看,笑道:“說起來,倫敦東城對混有黑人血統的人接受度大大提升,這多虧了那位‘對感染黃熱病的主人不離不棄的黑奴女仆’。肯辛頓的明國人也證實‘那位女仆’的經驗是有用的,東城的人消滅蚊蟲後,許多人逃離了被感染的命運,這使得‘忠仆拉卡沙’在東城名聲鼎鼎。(注④)”

他善意的調侃吹捧伊麗莎白在黃熱病中做出的貢獻——她寫的像故事一樣的那則尋求工作的廣告,足足在六七份不同的報紙上刊登了一個月,帶來成效是顯而易見的:

“倫敦東城變得幹凈了很多,人們有多感激女仆,就有多厭煩躲避疾病的教會的高級聖職者。國教會擴大信眾的目的不僅沒達到,還使得更多的人被新教福音派吸引,福音派在英格蘭教會派系中的勢力大長。”

達西先生知道小姐和他一樣厭惡這樁事件中暗藏的將民眾生死作為爭權奪利工具的派系鬥爭,他把國教會某些激進企圖破產的消息分享給她知道。

伊麗莎白在心裏悄悄說,不僅國教會打的主意破滅,議會的政治目的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廣大工人階級的政治鬥爭覺悟已經萌芽。這樁事件裏,兩個操控者一個沒占到便宜反而吃了虧,另一個親手給自己埋下沒落的火種,可真夠讓人高興的。

縱然心裏嘀咕著,可小姐仍被帶偏了話題,她放下報紙,認真的說:“你青睞福音派?”

“福音派的確做了不少好事。”達西輕松的說,“不少福音派人士能看到現實存在的困難,也願意發動人們多行慈善舉動。不過只要是信仰派系,就總有一些固執之處。伊麗莎白小姐,你覺得呢,難道福音派不是你傾向的新教派系,你甚至允許他們的傳教者進入我們的醫院。”

伊麗莎白正色的回答:“黑弗靈允許牧師進入是迫不得已,一些病人在清醒的時候需要撫慰心靈,他們很多人居然認為自己生而汙穢才被魔鬼纏上——一位開明的牧師先生比醫生更能解開他們給自己背上的沉重枷鎖。傳播福音的福音派人士已經是我們能找到的願意拯救開導這些病人的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