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雨【一更】
徐北回到車裏,手搭在方向盤上遲遲未動,指尖似乎殘留著從女人發梢上沾染的清淡花香。
他兀自垂頭一笑,視線落在置物架上,眼神微頓。
裴芷走的時候沒注意,充電線落在他車上了。
徐北拔下充電線,側身給她打電話。接通前的那兩秒空白,他不經意往後視鏡一瞥,注意到送機口外圍臨時停靠點斜停著一輛銀灰色轎跑。
造型打眼,見過就很難忘記。
訊號接通,耳邊傳來一聲又一聲漫長的等待音。
他突然煩躁地掐斷電話,直接熄火下車,默不作聲加快了往出發層方向去的步伐。
***
裴芷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看見謝行一步步向她走來,偌大的機場行人川流不息,所有畫面都化作了背景,眼裏只剩離她越來越近的那個身影。
他面無波瀾,甚至還勾著淺笑。只是手指落在了自己耳側,輕輕繞著一縷頭發打轉兒,問她:“和他在一起,開心嗎。”
他的問句很少帶有真正疑惑性質的上揚,往往平淡篤定,仿佛在陳述一個早已認定的事實。
與其說是問,不如說他心底早就寫好了答案。
不用更明朗,落在發絲上的動作早就意有所指——徐北剛才所有的舉動都落在了他眼裏。
他們言笑晏晏、一派和諧。
而冷眼旁觀這一切的人生生被排除在氣氛之外,似荒野孤狼踽踽獨行。
裴芷沒有跟著他的思路走去想開不開心這個問題,她全神貫注地觀察、揣摩。她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只能盡自己所能想從他的表情揣測一二。
兩人沉默相對。
他的手撫過面頰,繞到頸後,輕柔摩挲後頸的動作像極了安撫。指節冰涼,擦過皮膚,一點點替她理順被羊絨衣領拱出弧度的發絲。
在誘著她放下戒備的同時,手腕倏地用力。
裴芷即便沒有真正松懈,也被男人遠在她之上的力道摟得更靠近一步。
鼻尖好似不小心蹭到了他的下頜。新冒出的青灰色胡茬戳人,似乎在提醒她對方疲倦的精神狀態。
僅剩一指距離,裴芷下意識扶住他的手臂站穩,卻發覺他連手都在發顫。
“謝行。”
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兩年前,他會因為飯局上異性多看她一眼而生氣;會因為她和旁人說話時露出笑意而克制不住咬牙切齒;也會因為想把她留在身邊而犯下錯。
她心裏沒底。
“當初和我在一起時,你也是開心的。”
嗓音落在耳邊,聽不出情緒:“後來是我做錯事。我知道你想逃,也知道你需要時間。但姐姐,我做不到看到你身邊有別人——”
——想掐斷碰你的那雙手,想剜去盯著你看的那雙眼。
什麽都可以退讓,唯獨不能忍受別人覬覦的目光。
他的鼻息落在發頂,重而急,似隱忍似克制。
裴芷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最了解他的人。兩年的時間,出乎意料卻又情理之中,確確實實讓他學會了瘋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
目光回落,滑過他青筋盤虬的手背。
她突然道:“如果不是徐北,或許也會有別人。”
“我呢?”謝行垂下眼,眼底一片猩紅血絲:“我花了兩年的時間等你。學會了尊重你、學會放你做自己喜歡的事。到最後,你還是把我排除在外?”
“那你怎麽會在這?”
她忽然覺得心涼:“這次出現在這又是什麽巧合?”
“你有個快遞寄到dreamer,我去開推進會——”
不等他說完,裴芷直接打斷:“我從來不會把東西寄到雜志社。”
“——你不相信我?”
他呼吸急促起來,不可置信過後轉為黯然:“你還是不信我。”
廣播裏循環播放著航班通知。
裴芷從他懷中掙脫,退開一步:“我還要趕飛機。”
她從包裏取出護照,那抹暗紅色似乎刺痛了他的雙眼。謝行疾走兩步,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你,這次又要去哪。”
兩年前那次一走了之,或許走的人瀟灑自如,對獨自留下的那一方來說,卻大不公平。
以至於現在他問出又要去哪時,那個又字仿佛積攢了畢生勇氣。
裴芷回頭,在他泛紅的眼底捕捉到慌亂。
她拂開手,重新站定在他面前,似乎在掂量自己這麽做到底算不算殘忍。
“別走太久,好不好。”
不及她開口,謝行緩緩闔眼,吸了口氣壓下細密上湧的酸澀,再睜眼只剩妥協:“你信不信我都可以,我都沒關系。送你回家的那次,我不該兇你,不該不聽你的話。”
“我也不會再逼你,你不想見我的時候,我不會纏著你。我現在就可以走,消失在你面前。”
“只要你不離開那麽久,好不好。”
想象中該爆發的始終壓制著沒爆發,如他那麽不可一世的人,軟下語氣委曲求全的樣子並不會讓人有多少獲勝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