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神算

琴、棋、書、畫這四樣,聽楚青辭彈過琴的人不多,她也可以改變自己的畫風,而棋路棋風變化多端,很難看出端倪,唯有“書”這一樣最難,每個人寫字一橫一筆一劃間都有自己獨特的印記在,重生兩年多,她徹底拋開楚青辭擅長的字體,但也只夠她把兩三種字體重新練到極致。

哪怕如此,某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裏的,如非必要,端木緋很少在外留下筆墨。

章大夫人看著端木緋,微微一笑地道了聲“久仰大名”,眸底掠過一道異芒。

她說久仰大名也不算誇大,她確實聽說過端木緋,知道對方是首輔家的姑娘,也是京中小有名氣的才女,在琴棋上的天分尤為出眾。

此行來寧江行宮前,章大夫人也曾聽好友鐘鈺向她說起過這位端木家的四姑娘:

“端木四姑娘在琴道上確有天賦,連我都自嘆不如,不知與那仙逝的楚大姑娘相比,又是孰強孰弱。”

“只可惜,人無完人,那個小姑娘天賦雖高,為人卻有幾分目下無塵,苛以待人。”

想起鐘鈺當時復雜壓抑的聲音,章大夫人不由微微蹙眉。她對端木緋的印象並不好,有才氣而私德不修之人,走不遠。

章大夫人定了定神,不動聲色地轉過身,朝前方的一張紅漆木大案上看去,案上鋪著一張紙筏,紙上以簪花小楷寫了四個字:

上善若水。

只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看得章大夫人怔了怔,耳邊響起一個小姑娘天真的贊嘆聲:“端木四姑娘的簪花小楷寫的真好看,平平都是簪花小楷,寫的就是比我的要規整。”

何止是好看而已。章大夫人是書畫大家,自然知道要真正把一手簪花小楷練到有形有骨,就要從基礎一步步練起,練好纂書、隸書、楷書,再練小楷,方能有小成。

書法沒有捷徑,練字要先練心性。

字如其人。

能寫出這樣一手收放自如的簪花小楷之人,心胸不該如此狹隘才是。

章大夫人不禁再次去看端木緋,見她目光清明,神情落落大方,又愣了一下,許是自己一葉障目了。

章大夫人微微一笑,這一次,笑容中多了一抹誠摯,贊道:“端木四姑娘的簪花小楷娟秀逸麗,嫻雅平和,想來是下了好幾年功夫,已有筋骨。很好。”

章大夫人是四大家族之一的章家的主母,為人處世,自是圓滑,方才點評了不少姑娘,皆是語氣委婉,卻也沒人從她口中聽到過如此直接的“很好”。

有幾個機靈通透的姑娘聞言皆是若有所思,明白了端木緋的這手字怕是場最好的字了,便又俯首將端木緋寫的四個字細細打量了一番。

大部分姑娘也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並沒特別在意,她們大都圍著章大夫人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章大夫人,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天聽您一說,我真是覺得如醒醐灌頂般。”

“是啊是啊。我今天也是受益匪淺,以前我總拘泥於小楷,卻忘了人各有不同。”

“章大夫人,等我回去好好練練,下次再請您點評……”

“……”

這清瀾殿中,回響著姑娘們此起彼伏的說笑聲,如銀鈴般彌漫在空氣中,與那窗口隨風而來的蓮香交織在一起,氣氛其樂融融。

說了一會兒話後,又有幾個宮女上來給她們重新沏茶。

“章大夫人,”一個藍衣姑娘對著章大夫人福了福,提議道,“久聞夫人不禁擅長翰墨,丹青亦是一絕,今日難得大家共聚一堂,不知吾等可否有幸親眼見識一二?”

章大夫人本就打算來京中開辦女學,這個時候,自然不能藏著掖著,立刻就大方地應下了。

那藍衣姑娘喜出望外,急忙吩咐宮女畫具與顏料,卻被章大夫人打斷了,笑道:“此處已有筆墨,我就來繪一幅水墨畫好了。”

章大夫人站起身來,就近走到了廳堂中的某張紅漆木大案前,親自給自己鋪了畫紙,又磨了墨。

她的神情動作極為優雅,似乎每一個動作都是用尺量出來的一般,那種氣度儀態仿佛已經刻在了骨子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章大夫人的身上,那些姑娘都是面露崇敬向往之色。

章大夫人神情自若,肆意地揮毫潑墨,勾斫、皴擦、點染……各種技法嫻熟於心,駕輕就熟。

廳堂裏靜悄悄的,所有的姑娘們都忘了說話,靜靜地看著廳堂中央這個自信從容的女子,四周只剩下窗外傳來的枝葉搖曳聲,“簌簌簌……”

過了兩盞茶功夫後,章大夫人就收了筆,隨手把筆放在一旁。

一個粉衣小姑娘方才一直屏息看著,此刻才反應過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引來她身旁的一個黃衣姑娘有些好笑的眼神,點了點她的額心。

在場的十幾位姑娘都好奇地朝章大夫人身前的那張紅漆木大案圍了過去,一個個都伸長脖子去看她剛畫好的那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