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涼月如柳,夜禁前,顧韞章留周林在蘇府處理聘禮之事。自己帶路安先行回府。

蘇府門前,路安見顧韞章站在馬車前不動,便道:“郎君莫怕,這是小人找到的整個京師內最老的一匹馬。保證不會像今日晨間一般帶著您竄小胡同裏頭去。”

顧韞章:……那這車拉得怕是還沒他走得快。

馬車轆轆駛回丞相府,顧韞章敲著手中盲杖,慢條斯理入青竹園。

整座園子昏黑一片,主屋前掛著的兩盞紅紗籠燈也未點上。裏裏外外,寂寥無聲,仿佛無人居住。

男子推開門,入內。屋內更暗,顧韞章徑直走至窗前。月色凝結,背影頎長,皎白的月色將其身影拉得極長。

“吱呀”一聲,路安提了食盒進來,輕手輕腳的放下,又輕手輕腳的出去。

顧韞章靜站片刻,轉身提起桌上食盒,走至書櫥前。然後伸出左手,從側方按住書櫥,施力。

置滿了書籍的書櫥,幾乎占滿半面墻,最少也重三百斤,居然就被他單手推開了,露出書櫥身後一道暗門。

顧韞章矮身,提食盒入內。

過道狹窄,曲長不知盡頭。一片昏黑之間,顧韞章突然站定,朝身邊光滑的壁伸出了手。

“吱呀”一聲,一扇近乎於融合在墻壁之中的小門被打開,裏面赫然就是一間密室。密室內坐著李陽,聽到動靜擡眸望來,“你來了。”

一桌一椅一榻。李陽老先生與顧韞章對坐。桌上一點豆燈,明明滅滅,照出一方天地。

顧韞章將食盒置於桌上,李陽啞聲道:“我雖不知你是誰,但你又何必救我?”

男人神色不改,語氣低緩,“老先生若死,那大明失去的不僅僅只是一位帝師,而是人心。”

李陽嘆息,“朝堂混亂,奸佞橫行,老夫也無能為力。”說到此,李陽仰頭,似是情難自抑,雙手顫抖,老淚縱橫,“若懿德太子尚在,何至於如此局面。”

懿德太子乃先帝嫡出長子,慈仁殷勤,性格寬厚,善寬通平易之政。雖生長於富貴,但能明百姓疾苦。自小便習帝王之道,受禮樂之教,身旁皆乃德行高雅的端人正士。

只可惜,天妒英才,早年病逝。先帝聞此噩耗,悲痛不已,y葬孝陵東,謚“懿德太子”,同年,先帝病重,朝局動蕩,內憂外患,皇子諸侯,紛紛出手,於朝堂攪弄風雲。

最後在衛國公強兵壓京之下,推舉三皇子為帝,改年號為永樂。

顧韞章指尖輕撚,語調緩慢,“懿德先太子是老先生一手□□而出。老先生既然能教出一位懿德太子,定也能再教出另外一位。”

李陽卻搖頭,“談何容易。”老先生垂目,白發淩亂,身形佝僂,經此一事,仿佛又年老十多歲。“這世上,只有一位懿德太子,也只有一位大明戰神。”

顧韞章握著盲杖的手一緊。寬大袖擺垂落下來,遮蓋住他繃起青筋的手,“大明戰神?”

“你們年紀輕,十多年前的舊事,定然不知。”老先生的聲音透著一股渾濁的滄桑深沉感,“當初懿德太子身邊有兩位伴讀,乃同父的嫡庶兄弟。嫡兄擅文,庶弟善武,一文一武,貼身輔佐。”

說到這裏,李陽神色一頓,冷哼一聲,“那嫡兄就是現今左丞顧服順。”

顧韞章神色平靜道:“庶弟呢?”

李陽面色松伐下來,似嘆息又似哀切,“這位庶弟,便是當初以兩百兵人勇拼數萬金兵的大明戰神,顧若君。他是個好孩子。雖是庶出,但品行高潔,文采亦不輸於其嫡兄。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君子如玉,莫過於此。只可惜,可惜當年撫順之戰之慘烈,顧若君為國捐軀,屍骨無存……”

顧韞章霍然起身,纖瘦身影被燈燭拉長,半身浸在黑暗中,整個人沉靜的過分。

李陽仰頭,看向面前的顧韞章,雙眸渾濁存淚,突然道:“我覺得,你似乎有些像他。”然後又問,“這是何處的密室?”

顧韞章開口道:“左丞府。”話罷,他轉身,敲著手中竹節盲杖,消失於密道之中。

李陽怔怔坐在那處,突然掩面哭泣。

他竟忘了,他竟忘了,那大明戰神顧若君之子,是個眼覆白綢的盲人。

……

蘇府內,蘇莞柔聽聞相府送來使女的消息,立時尋到楊氏處,“我早讓母親不要輕舉妄動,如今連相府的人都招惹來了,咱們還如何對付那蘇細?”

“我,我哪裏知道這相府居然這麽喜歡那個外室女。”面對強勢的蘇莞柔,楊氏也不敢招惹,只期期艾艾的說著話。

蘇莞柔氣得狠砸開手中茶盞,卻知道此事已無法挽回,再看一眼自家蠢笨不堪的母親,只得耐著性子循循善誘,“母親,我們不能小看了這蘇細。平日裏,我的貼身衣物都是香雪親自料理。偏那日,香雪吃了些不凈的東西,讓周峰得了手。母親認為,這難道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