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被教做人

岑清猷記得,很久以前也有人朝他伸出了手,把他從泥沼中拉了出來。

這人就是妙法。

雖然看著兇殘,不好相處,但岑清猷心裏明白,他師父比誰都心軟別扭。

在妙法的教導下,他皈依了佛門,想要從那些經文裏找到點兒方向和依靠。

可惜他還是讓妙法失望了,他找了這麽多年,也沒從那漫卷的經文裏找到自己的道。

只要他還活著,碧眼邪佛就像一把高懸在他頭頂的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落下來。

他亡魂與他死死糾纏,已經融為了一體,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碧眼邪佛,岑清猷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和其他人想象出來的暴虐嗜殺不太一樣,岑清猷感受到的碧眼邪佛,就沒有人該有的感情,就是空蕩蕩的一片,鉆心徹骨的冷和漠然。

這股冷漠也順理成章地影響到了他。

明明,他也喜歡初春盛開的花,也喜歡夏天的荷風,秋天紅通通的楓葉,冬天柔軟的雪花。

他也在盡力喜歡著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人。

但憑什麽,憑什麽他們還是不肯放過他。

岑清猷有時候感覺到自己就像踩在了懸崖邊緣,一不留神,就會摔個粉身碎骨。

少年垂下長長的眼睫,心想。

他們拿什麽來評判正邪黑白。

佛前的燭火微搖。

慌亂中,不知道是誰伸手一抓,拎著岑清猷衣領給甩到了光明心殿眾弟子身後,大聲怒吼。

“岑師弟!回來!”

隔著人群,在喬晚的注視下,岑清猷移開了視線,也避開了喬晚伸過來的手。

喬晚一愣,心裏突然冒出了點兒不詳的預感。

就這麽一瞬間的功夫,三眼魔獸也迅速被三家給聯合制服。

善道書院、梵心寺、太玄觀在前。

大光明殿在後。

雙方人馬隔著三眼魔獸,怒目而視。

“荒謬!”盧德昌臉色鐵青,指著三眼魔獸怒道:“這就是所謂的皈依佛門,一心向善?!”

人群中,走出個光明心殿的師兄,客氣地行了一禮:“長老息怒,這魔,不……這三眼師弟,也是第一次皈依佛門,不通人情世故,相信諸位長老也不會和他計較是不是?”

三眼魔獸也十分給面子:“光明心殿引導我向善,誰要是對大光明殿出手,誰就是惡!”

這邏輯簡單粗暴到令人發指,氣得盧德昌一個倒仰。

“三眼師弟剛皈依佛門,怎麽也還算個孩子吧?還望諸位長老息怒,不與這頑劣的小輩計較。”

還是個孩子個屁!

盧德昌大怒:“既然貴派能在短短時間內就渡化了這魔,怎麽花費了數年還渡化不了這邪佛?!”

某光明心殿師兄也冷笑:”這碧眼邪佛的能耐,我想沒人比貴派有更深的體會,想要渡化岑師弟身上的魔氣殘魂,豈在一朝一夕之間?!

所謂打蛇打七寸,這一刀捅得不偏不倚,快準狠,盧德昌幾乎嘔出一口血。

再擡眼一看,禪杖,金剛伏魔杵,法棍,各色法器林立,一眾大小和尚們怒目而視,將岑清猷牢牢地護在了自己身後。

眼前這局勢,已經明顯對他們三家不利。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更何況大光明殿這幫和尚?

見勢不妙,威逼不成,那就只能走懷柔路線了。

梵心寺的心裏默默盤算了一會兒,上前一步,擡眼掃了一圈:“諸位同修且消消火,莫動嗔心。”

“三教論法會在即,諸位同修過來也是想著要怎麽辦好這次論法會,而不是彼此之間鬧成這樣。曹長老,你怎麽看。”說著說著,梵心寺的轉頭叫了沾雲峰的過來背書。

猝不及防被點名,沾雲峰的曹長老微微一笑,含糊地“唔”了一聲,完美地保持了什麽叫隔岸觀火。

光明心殿一眾和尚一聽,紛紛冷笑。

能在三教當中取得一席之地的,各個都是臉皮一個塞一個的厚,梵心寺絲毫沒受這冷笑影響,袈裟被風吹得輕輕一晃,面不改色地笑道:“眼前這都是一場誤會,如果說之前我等什麽失禮之處,在這兒向光明殿賠個不是。”

“盧長老請岑小仙友到派中一談想來也沒有惡意。”

並無惡意?這還叫沒惡意?!

“怎麽樣?岑仙友你願不願意陪盧長老走上這麽一趟?”梵心寺的合掌,意味深長地沖著岑清猷一笑:“相信岑小仙友也絕不會叫諸位師長為難吧?”

“岑師弟,別聽他的。”

“都是光明心殿的弟子,什麽叫為難?!”

岑清猷默不吭聲,目光一一掠過。

只能看見擋在他面前的那一眾身影。

今天這一場爭端都是因他而起,從被選中成為碧眼邪佛的肉身容器到現在為止,他已經連累不知道多少人。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樣的生活,岑清猷也厭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