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崖下（二）

解決了路上的妖獸，喬晚背著裴春爭繼續前進。

天色越來越暗，前面保不齊還有多少妖獸，更何況，背上還背著個傷殘人士，再往前走也不太現實。

必須得先找個地方休息。

對於喬晚的提議，裴春爭沒有異議。

好在背著裴春爭一路走走停停，總算找到了個山洞。

走進山洞，喬晚環顧了一眼。

這山洞裏有點兒潮，巖壁上還在滴著水。

勉強找到個稍微幹點兒的地方，把裴春爭放了下來。

喬晚：“你在這等會兒。”

過了一會兒，抱了一堆柴回來了。

“符箓，點吧。”

裴春爭平靜地又甩出了一張符箓，結印掐文。

火苗“呼啦”一聲竄起，把山洞裏照得溫暖亮堂堂的。

在這種情況下，劍拔弩張的氣氛好像頓時一掃而空。

喬晚揀了個地方，坐了下來，上舒了一口氣。

隔著明亮的火焰，少年如玉的臉也好像蒙了一層暖光，柔和了不少。

少年低眉澀聲道：“為什麽救我。”

為什麽？

喬晚愣了一愣，撓撓頭。

其實她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平靜地就救他。

她恨裴春爭嗎？

要說恨裴春爭欺騙了她感情，辜負了她青春嗎？

倒也算不上。

正好有個獨處的機會，大家情緒都還算冷靜。

看著紅彤彤的火苗，喬晚醞釀了一會兒，整理了一下思路。

都是成年了，有什麽話還是說開比較好。

“說實話，之前你渣了我，我確實挺……難過的。”

畢竟是初戀。

“但是吧……”喬晚頓了頓，撿起了地上散落的樹枝，劃拉了幾下，“都過去了。本來就沒多少深仇大恨。”

沒什麽深仇大恨嗎？

裴春爭聽了這話，沉默了一瞬，沒出聲。

在這種情況下，喬晚突然想到了妙法。

她現在能這麽淡定，還得多虧了前輩，之前耐著性子安慰她這個失戀少女。

當初前輩告訴過她，離經諸劫，嘗遍愛恨，是人生必要的課題。沒體會過這些俗世愛恨，何來看開了悟，禪門的了悟是超脫輪回，究竟涅槃。至於她這種修士，就是得證大道。

高高在上，腳不沾泥的人，成不了真佛也成不了真仙。

從俗世中來，幡然了悟，最終超脫俗世，清凈無礙，這才是修仙。

“所謂修仙，修佛。”佛者眉眼冷肅，“無非都是‘修心’。道心，佛心既成，就算日後隕落在飛升途中，只要心境坦蕩無掛礙，也算達到了獨屬於自己這無上佛國。”

這和之前……師尊他老人家告訴她的，完全不一樣。

臉上還掛著鼻涕眼淚的喬晚，一愣。

原來不需要飛升，也能成仙成佛。

佛心既成，究竟涅槃。

收回思緒，喬晚定了定心神，平靜地看向裴春爭。

她不想把時間荒廢在這些事情上了。

人生若朝露，天道邈悠悠。

人生若白駒過隙，但和上輩子相比，這輩子她有很多很多時間，完全可以去做一些更加有意義的事。

她還有朋友！

喬晚睛晶亮。

她還有自己想要追求的東西！

不過，最重要的原因也可能是，之前打也打過了，撒過氣也就夠了。

“時間不早了，”喬晚丟了手中的小樹枝，站起身，猶豫了一下，“你好好休息。”

裴春爭沉默不語地闔上了眼。

比愛恨更讓人難堪的是不在乎。

頹然往巖壁上一靠，少年用力地抿緊了唇。

閉上眼的刹那，恍惚之間他好像又看到了……血。

他沒喬晚這麽看得開。

他是魔，純魔，天賦卓絕，只不過再優秀也換不來爹娘多看他一眼。

他娘愛他爹愛得幾乎快發了瘋，眼裏只有他爹一個人，至於他爹，三妻四妾，眼裏卻壓根沒她的存在，當然也沒他這個兒子的存在。

那天好像是個雪夜吧……

裴春爭怔怔地想。

府上的燈籠被風雪吹得四處搖晃，漏了一地暖黃的微光。

他練完劍，回來得有點兒早，回來的途中特地買了個鐲子帶給娘。

就算是個純魔，他也希望爹和娘能多看一眼。

娘就是他的天。

在他模糊的幼時記憶裏，她曾經也抱著他，眉眼溫柔得像盈盈的春水。

他跨過了門檻，平靜地無視了幾個庶兄的嘲諷，忐忑不安地握緊了手裏的鐲子。

當時他還不知道，他會看到什麽。

他看到的是，他爹，吃了他娘。

純魔，靠吞噬同類來增進修為。

他娘年老色衰，神神叨叨，爹厭倦了，一怒之下吃了她。

血一直流到了門口，血泊中只留下了個粉碎的簪子，還有一只曾經溫柔拍過他脊背，哄他入睡的手。

現在想想，他當時十分冷靜，趁著他爹愣神的功夫，面無表情地一劍捅進了他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