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不如歸去(第2/2頁)

這回尊者沒有回大光明殿,而是一路往北,往北境大雪山的方向去了。

那裏……是魔域與修真界最重要的關隘。

不用多想,喬晚也能明白,妙法尊者選擇在此處閉關的用意。

一路馬不停蹄地狂奔,終於在渡口前,喬晚遠遠地隔著漫天的蘆花,瞥見了渡口前那幾道寥寥的清寂的身影。

晚霞落在這冷冷的一汪秋水中,渡口前蘆葦叢生,秋風乍起,蘆花深處蕩起雪濤。

佛者看上去有些清瘦寂寥的身影,也落在了這冷冷的秋水中,藏藍色的長發被秋風吹起,風灌滿了青色的袈裟袍袖。

極艷,極哀。

前來送行的人不多,或許是因為在山門前就已經寒暄過,如今這渡口只有妙法尊者與門下兩三個弟子和一匹白馬。

妙法尊者敏銳到幾乎可怕地擡眼,目光落在了蘆葦蕩中喬晚的身上。

“喬晚?”他皺起遠山般的眉,“你怎麽在這兒?”

喬晚不太自在地上前幾步,“前輩……”

在那道嚴厲清正的視線中,喃喃道:“我……我來送送你。”

話音剛落,那道嚴厲的視線突然柔軟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天際突然飄起了蒙蒙的細雨,天際霧靄蒙蒙,蘆花被風一吹,恍若雪花漫天四散。

雨水清瘦,水波蕩漾。

在對上那蓮華青眼的刹那,看著這蘆葦深處的清瘦身影,喬晚心裏冷不防地想起了“銀碗盛雪,明月藏鷺”那八個字。

“前輩……”喬晚頓了頓,澀聲問:“前輩這回要閉關多久?”

“直到心魔安生。”

喬晚默默行了個晚輩禮:“江湖紛擾,難得有此機會,前輩且安心修行。”

“請讓晚輩……”局促道:“請讓晚輩,送前輩一程吧。”

妙法尊者靜靜地看了她一眼,並未出言拒絕。

主動牽著那匹白馬,喬晚靜靜地落後在佛者半步。

沒想到妙法尊者竟然溫言道:“到我身邊來。”

“這幾天可有所感悟。”

喬晚抿唇,審慎地回答:“世相無常。”

“望你能歇一切攀緣,貪嗔愛取,垢凈情盡。不被見聞覺知所縛,不被諸境所惑,望你能在錦繡叢中,秉持本心,勤勉修行。”

喬晚心境突然間也清靜了下來,與佛者並肩,沐雨緩緩而行。

喬晚問:“前輩,請問三教有什麽相同或不同之處嗎?晚輩儒釋道三修,始終不能將這三教功法貫徹。”

妙法答:“你若用它就相同,你若拘泥於它就不同,迷惑省悟在個人,不再三教的相同與不同。”

”前輩的意思是,不論是儒,是道,亦或是佛,不過都是渡人的大道罷了?”喬晚略一思忖,又問,“那什麽是道?”

妙法答:“平常心即是道。”

喬晚問:“時人多想著得道成仙,前輩怎麽看?”

妙法答:“心生向往之意,則生執著之心,即背離大道。如登大道,則廣闊開朗,如荒荒油雲,寥寥長風,心境開闊,心無掛礙。”

妙法尊者溫和道:“你且記住,切諸法,莫記憶,莫緣念,放舍身心,令其自在。心如木石,無所辨別。”

“那要如何做到心如木石呢?”

“一切諸法,本不自言空,不自言色,亦不言是非垢凈,亦無心系縛人。但時人自虛妄計著,作若幹種理解,起若幹種知見,生若幹種愛畏。須得明白諸法不自生,皆從自己一念。”

“諸法不自生,皆從自己一念。”喬晚默默回念,一擡眼,不由得又怔住了。

佛者秀眉舒展,那冷艷的容貌竟然依稀多了幾分溫柔。

原來,妙法前輩竟然可以這麽溫柔。

喬晚默然無語,恭敬有禮地又行了一禮,鄭重地收下了佛者這溫和的,不厭其煩的諄諄教導。

又並肩走了一段路之後,妙法尊者轉身,卻不讓她再相送了。

妙法尊者微微頜首,藏藍色的發絲間落了些蘆花,恍若白頭,他長發披散,看著她的眼神溫和了下來:“喬晚,回去罷。”

喬晚沒有拒絕,只是從儲物袋裏掏出了那把笛子:“就讓晚輩用這一首笛子為前輩送行吧。”

笛聲悠悠,在這一疊聲裏,秋水冷冽,白練中倒映出一輪蒼涼的落日。

枯草沒膝,佛者並未回頭,袍袖翩翩間,與那三兩個弟子一道,消失在了這茫茫蘆花,蒙蒙細雨深處。

銀碗盛雪,明月藏鷺,白馬入蘆花。

喬晚愣愣地收回了笛子,沉默無言地朝著佛者離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弟子禮。

今日相尋何處去 ,數聲清磬入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