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西摩爾的硝煙燃燒了天夜。

天剛剛亮,弗裏茲帶著身清晨的露氣和血氣,邁進西摩爾軍區總醫院的大門。

剛走上頂樓,就聽見聲聲氣十足的哭嚎,哭得那叫個聲嘶力竭,肝腸寸斷。

“小舅舅!你快醒醒啊——”

“嗚,小舅舅!達達不能沒有你啊,你快睜開眼看看達達。”

“小舅舅啊——”

嚯,好家夥,小胖子個人,生生把整個樓道哭得都是回響,全立體音環繞的架勢。

弗裏茲看見病房外還站著幾個人,君朔,林絕,凱,還有幾個其他區的關系不錯的高級軍官,在門外低聲說話。

弗裏茲走過去,邊問:“怎麽樣了?”

“剛從療養艙裏推出來。”

君朔語氣波瀾不驚:“沒瘋沒傻,還能喘氣,聽說將來生活還能自理,挺好的。”

眾人聞言沉默。

原來,這就可以叫挺好的了。

弗裏茲往裏看了看,看見病床上木乃伊狀奄奄息苟延殘喘的蕭鋒蕭代上將,以及撲在他身上搖晃著他肩膀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胖墩。

“…”弗裏茲看著那張被搖得搖搖欲墜的床,心想難道是祁瑯那牲口看沒能成功弄死蕭鋒,就把這小狗腿派出來再接再厲不把人搞死不罷休?

這畫面,似曾相識。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弗裏茲個神經病都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了兩聲,對小胖墩招招手:“你出來,讓你舅舅好好休息。”

小胖墩轉過頭來,汪汪淚眼看見他,瞬間崩成個湖,放開蕭鋒,哭嚎著直沖沖撞進他懷裏:“小叔叔——你終於回來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小舅舅眼閉,不睜,就死了啊~”

弗裏茲硬生生承受了這小炮.彈的記重擊,那刻,他清晰聽見自己剛剛痊愈的腿骨發出聲“哢嚓”

弗裏茲:“…”

弗裏茲身形搖晃了下,口老血湧上喉頭,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深吸口氣,先是扶著小胖墩的肩膀:“你先起開點。”

小胖墩掛著眼淚不明所以,弗裏茲冷著張臉對旁邊的主治醫生說:“把我的支架拿來。”

“支架給蕭將軍用上了。”

醫生低著頭個勁兒地寫著病例,隨口說:“拐杖行嗎?”

“…”弗裏茲咬牙切齒:“輪椅,拿輪椅來。”

“行,等會兒給你拿來。”

“剛才說到哪兒了…對,我想起來了。”

弗裏茲這才看向小胖墩:“你別害怕,你舅舅沒事兒的。”

小胖墩呆了下,反應過來,緊跟節奏繼續哭得抽抽的:“真的嗎?可是小舅舅看起來傷得很重的樣子。”

“真沒事兒。”

弗裏茲說:“你看我之前不是也跳…摔傷了,我現在也不也好了嗎,他過兩天就好了。”

小胖墩想了想,卻搖搖頭:“不樣的。”

弗裏茲:“有什麽不樣,樣的。”

“不樣的。”

小胖墩悲苦說:“你是被踹出去的,小舅舅是腳滑摔出去的。”

弗裏茲:“…”

小胖墩說:“老師說過,主動和被動的受力方式不樣的;比如你那個姿勢落地,斷三根肋骨,也許小舅舅換個姿勢落地,就要斷三十根肋骨了!”

弗裏茲:“…”

弗裏茲踉蹌下,薄唇緊抿,黑氣上湧,儼然要黑化墮魔;君朔暗道不好,忙過來解圍:“小朋友,你這樣想就不對了,你要換個思路想,你看,你弗裏茲叔叔是從九摟摔下去的,蕭舅舅是從七樓摔下去,這個高度不樣,降落的速度不樣,重力勢能不樣,最後的傷勢肯定也不樣啊,你小舅舅傷得更輕啊。”

“…”弗裏茲把攥住君朔的手腕,咬牙切齒:“你他媽到底跟誰波的?!”

“我跟誰都不是波的。”

君朔臉正氣,大聲說:“我效忠於帝國,效忠於陛下,是偉大的聖利安的忠實子民,正義凜然的帝國軍官。”

弗裏茲沉默了下,說:“怪不得你被收拾得最少,算你狠。”

小胖墩咬著手指,抽抽地聽著,回頭看了看,突然悲從心來:“可是我小舅舅身體虛啊,他是職,天天坐辦公室,吃肉喝酒,早就是外強幹,哪裏比得上我小叔叔皮糙肉厚,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他不行的啊——”

弗裏茲沉默,君朔沉默,所有人聽了都沉默。

外強幹這個詞…不是這麽用吧,不是…吧?

君朔把拉住弗裏茲,看著小胖墩,盡量委婉說:“小朋友啊,其實你平時可以少說點話,尤其在外面的時候,盡量不說話,男孩子少言寡語,多酷啊,是吧。”

小胖墩天真無邪:“可是我喜歡說話。”

君朔真心實意:“那你很容易被揍的。”

小胖墩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那我蒂安小姐姐為什麽還沒被打死啊?”

君朔啞口無言,半響,他也默默流淚:“因為誰也不想當第三個半身不遂躺這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