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2頁)

他看見她用吳成龍的袍擦幹凈鐮刀上的血,又用兩只蔥白的手指夾住那條死蛇的尾巴,掛在吳成龍臉前晃了晃,腥臭的蛇血淋淋漓漓灑了吳成龍一頭一臉,她紅唇微微翹起,似在笑著,又似只是平常,纖手一揚,死蛇已被她塞進腰後掛著的竹簍。

他看見她輕俏地起身,用那把剁掉蛇頭的鐮刀去剜地上的野菜,一把把塞進竹簍裏,蓋住了蛇屍。她要做什麽?他漫無目的地猜測著,卻忽然聽見她哼起了小曲。

軟媚的聲音像摻了蜜的水,綿綿地淌在人心上,有些粘有些澀,卻能粘住神魂。調子似乎是《西江月》,又似乎是《玉樓春》,男人在恍惚中生出訝異,她一個鄉下女子,怎麽會這些靡靡之音?

眼中所見,是她俯身向下時纖長的脖頸,頸間的雪色,還有半彎的腰肢。弧度在身前隆起,在腰間收束,向下又成渾圓,男人的喉頭動了一下,無端便有些口渴。

歌聲突然停止,糜蕪整理好竹簍,起身走去吳成龍跟前,半蹲下來。

下一刻,寒光一閃,糜蕪舉起鐮刀,重重砍在吳成龍腿上。

男人險些驚叫出聲。他見過她殺蛇,卻沒想到對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也能下手。

黑血噴出的一刹那,少女飛快扯過吳成龍的袍擋在身前,那些血掙紮著撲打著,極力想要沖到她身前,卻在不得不在最後關頭怏怏地落回錦袍,變成一團糟汙。

等少女撂開袍時,嫣紅的唇微微嘟著,似在厭惡,又似在不屑。

男人忍不住向前探身,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卻在此時聽見一聲慘叫,吳成龍醒了。

耳邊傳來糜蕪哽咽帶淚的聲音:“爺,我得把你的傷口劃開了放血,免得毒氣攻心傷了你,爺忍著點疼。”

男人覺得背心裏一陣涼。聽聲音她似乎在哭,可他看得真真切切,她眼中分明帶著笑。

沒等他回過神,寒光又是一閃,這次砍的是吳成龍的手腕,叫聲戛然而止,吳成龍再次暈死過去。

心底的寒意越來越濃,怪異的情緒也越來越濃。男人緩緩地吐著氣,不錯,就是她,絕對是她!

下一息,他看見糜蕪站起身,丟下吳成龍,風擺楊柳般向來時的方向走去,走出去十幾步,她嬌聲叫了起來:“救命啊,吳少爺被毒蛇咬了!”

半個時辰後,家丁擡走了吳成龍,糜蕪抹著眼淚跟在後面,袖子遮了臉,唇邊卻帶著笑。

仗著財勢就想強要了她,卻不是找死?

爹爹原本打算帶她逃走,可一個孤老頭帶著個花枝般的年輕女兒,到哪兒不是受人欺侮?惡人遍地都有,好歹這裏有她熟知的蛇蟲鼠蟻,好歹吳成龍是個容易對付的草包。

早晨吳成龍求歡的時候,她偷偷往他荷包裏塞了引蛇的香藥,又哄他去山洞等他,那山上盛產毒蛇,吳成龍果然被咬了,後面她故意拖延著沒有救治,他的傷勢少說也要在床上躺夠一年,要是再倒黴些,說不定還會落下殘疾。

至少這一年裏,吳成龍沒本事再來騷擾她,她又可以用他做擋箭牌,擋住那些打她主意的惡人。一年之後是什麽情形,可就誰都說不準了。

人群吵嚷著走遠了,男人牽著馬走出樹林,周安跟在後面,低聲嘟囔:“侯爺,姓吳的什麽運氣,竟然被連著咬了兩回。”

運氣?若他猜的不錯,那蛇本來就是為吳成龍準備的。男人翻身上馬,望著美人消失的方向幽幽說道:“走,去糜家!”

糜蕪從鎮上的藥鋪回來時,荷包裏多了三十文錢,是那條蛇換的。荷包在手中一晃,三十枚銅錢相互撞擊,發出悅耳的聲響,糜蕪鳳眼微彎,這蛇雖然極毒,卻是一味難得的藥材,改日再抓一條,阿爹的冬衣就有著落了。

正想時一擡頭,就見自家門前拴著兩匹金鞍玉襯的駿馬,糜蕪停住步子,難道是吳家來人了?

“囡囡,”糜老爹搓著手焦急地在門前走來走去,一看見她就笑,“快進屋,咱們有救了!”

一炷香後。

糜蕪看著眼前的男人,擡起了新月般的眉:“你是忠靖侯,我是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