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4頁)

遙遙看見幽篁館安靜地落在夜色裏,此處是夏日避暑清凈的所在,房前屋後一色只種著各種竹子,為了取幽靜之意,即便在節慶之時也不張燈結彩,只在屋檐下豎著一根燈柱,一盞油燈籠在圓月般的燈籠裏,微光如黯淡的星子,越發襯得四圍裏寂靜無聲。

謝臨叫他過來這裏,又是為何?

崔恕緩步走過水面上的竹橋,四下一望,到處只是森森鳳尾,不見人跡,崔恕輕聲喚道:“無咎?”

沒有人回答,只是在背著燈光的竹林裏,忽地響起了細微的聲響。

崔恕向著那點聲音走去,又喚了一聲:“無咎?”

一只腳剛踏進黑暗中,突然聽見那把魂牽夢縈的聲音:“崔恕,是我。”

是糜蕪。

另一只腳便站在光亮處,遲疑著不想邁進去,崔恕定定神,狠了心轉身欲走,衣角突然被她扯住了,她柔婉的聲音就在背後,低低地向他說著話:“別走。”

相識至今,從未聽她說過這兩個字,許是有了酒意,崔恕覺得腿有些軟,心底更軟,腳步便站住了,許久,才冷了聲音,淡淡說道:“松手。”

她果然松開了,然而崔恕的心裏,卻驀地一空,仿佛與她最後一點聯系,也隨著放開的衣角消失無蹤了。

“崔恕,”糜蕪退回到竹林中,低聲說道,“蘇明苑在皇後宮裏。”

原來她是怕這個,想來也是,如今她與他之間,也只剩下這點不能見光的過往。崔恕淡淡說道:“我自會料理。”

“我正是怕你動手,所以著急找你商議。”糜蕪道,“崔恕,皇後一直盯著呢,只要你一動,難免有跡可循,這幾日皇後故意讓蘇明苑不停地往福寧宮跑,我猜就是為了引我們出手。”

“我們?”酒意越來越濃,崔恕不自禁地擡手揉了揉眉心,輕笑一聲,“誰與你是我們?”

身後便沒了聲響,想來她也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酒意翻湧著,心裏的酸意越發強烈,崔恕只是背對著糜蕪,低聲說道:“如今你是皇帝的人,你與他,才稱得起一個我們。”

依舊沒有得到她的回答,崔恕擡步往前走,低聲道:“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崔恕,若是沒有萬全的把握,你最好別妄動,”身後傳來她冷淡的聲音,“休要連累我。”

“連累你?”崔恕冷笑一聲,倏地轉身回頭,在黑暗中盯緊了她,“你這時候才想起來你我的事不能被皇帝知道?呵,未免太晚了些。”

總算引得他回頭了。糜蕪微微一笑,反問道:“你我之間有什麽事?我怎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崔恕瞬間被激怒,向著她跨出一步,高大的身形壓下來,帶來鋪天蓋地的壓迫感,“真的不記得了?好,要不要我與你再做一遍?”

糜蕪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眼前的男人情緒激蕩,並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冷淡自持的崔恕。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就連他灼熱的呼吸裏都有綿綿的酒氣,糜蕪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飲多了酒。

紅唇不覺翹了起來,糜蕪帶了幾分嫌棄,低聲道:“既然不能飲酒,何必飲這許多?”

“與你何幹?”崔恕冷冷問道。

長而直的手指再次伸出去,揉了揉眉心,試圖讓視線清醒一些,然而微茫的夜色中,只覺得眼前的人越來越遠,越來越飄忽,似一個無形的旋渦,吸引著他不斷靠近,想要將她看得清楚。

崔恕不覺又近前一步,微眯了雙眸,低聲道:“現在你總該想起來了吧?”

“你喝醉了,我沒法跟你說正經事。”糜蕪閃身躲過,從他身側穿出去,“等你清醒些再說。”

她快步向河邊走去,崔恕不假思索地跟上去,但她並不上橋,只往水邊去,崔恕便也跟著,忽地見她在水邊蹲下,崔恕追到跟前,她卻突然合攏了雙手往水裏一撈,跟著低低一笑,向他拋了過來,口中說道:“接著!”

崔恕本能地伸手,月光一照,一片灰白的影子,這才意識到她丟過來的只是水,被他雙手一擋,清涼的河水碎裂成無數水花,點點滴滴地,一大半落到了他臉上。

頭腦中有片刻清醒,心中卻是萬般情緒交纏糾結,痛楚酸澀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歡喜,崔恕低喝一聲,道:“放肆!”

月光底下,就見她微撇了紅唇,漫不經心地說道:“放肆又如何?”

細風吹過,面上的水跡很快幹透,酒意復蘇,亦且愈發濃烈。崔恕站在糜蕪身前,垂眸看著依舊半蹲在水邊的人,無聲地在心裏重復了她的那句話——

放肆又如何。她太知道自己對他的不同,所以才能如此恃寵而驕。

男人的薄唇抿緊了,她已經做了皇帝的女人,還要這麽對他嗎?

又像是怒,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崔恕冷冷說道:“不知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