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2頁)

從前她總覺得不過是交易,是各有所圖,然而方才在暗室中,當崔恕緊緊擁抱著她時,當她被他牽引著,與他一同沉淪在突如其來的熱情中時,她才恍然驚覺,原來,並不止是交易。

崔道昀在燈下看著她,就見她微微蹙著眉,臉上是他從未有過的迷茫,像一個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這讓崔道昀心裏生出幾分憐惜,連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呢,少年人的愛戀,大約總是連自己也糊塗著的吧。

喉嚨裏有些癢,崔道昀低低地咳嗽了兩聲,就見糜蕪臉上的迷茫很快變成了擔憂,急急走來給他拍背,崔道昀取過止咳的丸藥含著,低聲道:“六郎性子冷傲,說一不二,你也是個有主見的,相處起來,大約是很不容易吧。”

糜蕪怔住了,竟如醍醐灌頂一般,先前那些想不通的地方,瞬間都有了答案。那日清晨,崔恕風塵仆仆趕來時,他強行要帶她走時,她是那樣的恨著他,但他斷然離去時,她心裏卻又突然空了一塊,當時的恨與淚,此時想來,總不外乎,是彼此都鋒芒太露,誰也不肯讓,既不肯退讓,也只剩下互相刺傷。

她看著皇帝,眼中心中都是發酸,竟有些想哭。細想起來,從小到大,幾乎所有的事都是她自己拿主意,就連阿爹這個做長輩的,也是聽她主意的時候多,除了與窈娘相處的那幾年,還從沒有人像皇帝這樣,輕言細語地向她問著心事。

不,皇帝跟窈娘太不相同,窈娘與她,同是塵世飄零的轉蓬,彼此之間是互相慰藉,皇帝卻是高大的山嶽,她可以放心依賴信任,可以將自己深埋在心底的不安向他吐露。

然而,皇帝病成這樣,宮中情勢又是這般復雜,她又怎麽能在這時候讓皇帝為了這些小事傷神?

糜蕪忍住淚,短短地吸著氣,忽地一笑:“六皇子殿下心高氣傲,誰要理他?陛下快些睡吧,時候不早了。”

少女心事,最是難測。崔道昀嘆口氣,知道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說了,方才那一刹那間的迷茫,就是她僅有的表露了。他站起身來,道:“那朕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就見她笑著點頭,長發松松地打了一個辮子垂在肩上,又有幾綹散落下來,在她點頭便挨在臉頰上一起晃,崔道昀伸手替她將頭發掖在耳後,輕聲說道:“有時候退一步,反而是進,你好好想想。”

糜蕪心底一疼,臉上卻還是笑著,道:“我記下了。”

她行禮告退,崔道昀看著她的背影,低低地又嘆了一口氣。

造化弄人,除了這一句,還有什麽可說的?

星光之下,崔恕從袖中取出皇帝塞過來的錦囊,打開來看時,虎型銅符泛著光滑的冷光,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讓他想起臨走時皇帝沉沉的目光。

虎符,調遣軍隊的重要信物,皇帝竟然放心地交給了他。

“主子!”張離從夜色中趕到,“屬下奉命在天武軍探查,這幾日多次有鎮國公府的人前去營寨,天武大將軍葉茂天目前尚未發現有異動!”

天武軍十萬人,屯駐在城東十裏的天武營,與城西的十萬虎捷軍都是拱衛京城的駐軍,也是京城最後的屏障。天武大將軍葉茂天,乃是靜妃的堂兄弟。靜妃在宮中一向不肯拉幫結派,與皇後的關系也不遠不近,那麽葉茂天,會如何應對郭思賢的拉攏?

“主子,”何卓從另一頭趕來,“虎捷大將軍馮國燦收了郭思賢兩萬銀子一班歌女,已經暗中投靠!”

崔恕握緊手中的虎符,天武、虎捷兩軍,決不能落入郭思賢手中,若是兩人迷途知返那就最好,若是不能,只能讓他們血濺三尺。

“張離、何卓,”崔恕沉聲道,“去虎捷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