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第2/3頁)

那時的舍心還很年輕,氣憤不過,找他當面對質。對方說,你的家族在很多年前捏造莫須有的罪名,害死了我全家,除了我與妹妹二人,百余口人一朝喪命,今日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已。

可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舍心哪會聽了這話就放仇人離開,當下便要動手殺了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誰知兩人動手的當口,道侶匆忙趕來,原來她就是仇人的親生妹妹,當初引誘他叛出家門,就是為了避免舍心這個族內第一高手留在家中,會壞了兄長的好事。

心心愛愛的枕邊人竟然是害死闔家的另一個兇手,舍心又驚又恨,想要殺了她,可轉念一想,恩將仇報,出賣家族的人不是她,罪不至死,便說此後恩斷義絕,誓不再見。

但他的道侶卻道,我接近你時雖然心懷不軌,但後來被你的情意所打動,對你動了真心,如此一來,既對不起死去的家人,也對不起你。如今兄長要殺丈夫,丈夫要殺兄長,皆有血仇,無法阻攔,只好以身相替。希望血債血償後,兩族仇恨自此終結,恩怨兩清。

於是,對於兄長而言,她替丈夫還了自家被殺的仇恨,對於舍心而言,又頂替了兄長算計他一族的罪孽。

舍心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自裁謝罪,幾乎瘋了。

想要殺了仇人再自盡,舍不得剛出生的女兒,後來想想女兒身上流著仇人的血液,不如也殺了一了百了,但事到臨頭,卻怎麽也下不去手。然而,滅族之仇刻骨銘心,不可能就此罷手,因而備受煎熬,不知如何是好。

艱難掙紮了數年之後,他終於作出決定,將女兒托付給一對生不出孩子的夫婦,自己到了伽藍寺,尋求一個解脫。

殷渺渺問:“他斬去了什麽?”

“覺醒大師問他,是要舍愛還是舍恨。”慕天光緩緩道,“他選擇了放下仇恨。”

這個答案出乎預料,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問:“結果如何?”

“舍心大師說,一旦憎恨消失,他便內心通明,明白當年是家族種下惡因,後來收獲惡果,乃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怨不得人。”

殷渺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半晌,問道:“那麽,他舍了恨以後,再也生不出恨意了嗎?”

慕天光點了點頭。

她難以想象這樣的心理狀態:“那麽如果有人傷了他,要殺他,甚至在他面前殺了手無寸鐵的婦孺,他也不會恨嗎?”

夜幕四合,下山的路上沒有燈燭,幸虧明月皎潔,照亮了前行的路,他們二人不曾禦器飛行,拾級而下。慕天光回答道:“不恨,但會阻止。因為心有明秤,可以辨別是非對錯。”

“我明白了,他往後的判斷是憑借理智,而非感同身受。”殷渺渺擰起眉,心情有些沉重。

“不錯,所以覺醒大師施展慧劍十分慎重,不肯輕易出手,尤其是舍愛。”慕天光頷首道,“一有不慎,便會變成大奸大惡之徒,殺人如麻,毫不動容。”

殷渺渺嘆息道:“這也是我擔心的,感情在某種程度上是共通的,說是男女之愛,真的能夠僅限於此嗎?”

或許對於修士而言,這不是什麽問題,斷情絕愛是常見之事,是抽象的,虛擬的,不必細究。但她忍不住會拿這個和過去的手術做比較,都說愛情和多巴胺有關,那麽,慧劍是徹底遏制住了這種化學物質的分泌嗎?它同時承擔著傳導其他物質的職責,一旦消失,真的不會對其他方面造成影響?

慕天光凝視著她:“渺渺,我非三歲小兒,能分得清是非對錯,你不必為我擔心。”

“這是能不能分辨對錯的事嗎?”她硬生生給氣笑了,“喪失感知情緒的能力是一種疾病,一種缺陷,是無法逆轉的傷害,我怎麽能夠眼睜睜看著你變成這樣?”

慕天光卻不認為是個問題:“易水無情確是如此。”

殷渺渺老實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得啦,你不懂我的意思……也不是非得如此吧?你不是從仙椿山莊得了什麽?忘憂草?無情花?他們一向有許多奇怪的東西……你這是什麽表情,以為真的瞞住我了?”

他:“……忘憂草。”

她思忖道:“那個效果如何?”

慕天光簡單說了,但堅決拒絕:“我不會用那個的,你不想忘記,我也不想。”

“我覺得這個比較靠譜,只是消去記憶而已,記憶沒了,感情也就沒了。”殷渺渺自己有切身的體會,她遺忘了和雲瀲、師父的過去,再見到他們,花了許久才找回相處的感覺。

“不。”他斷然道,“你不必多言,我事事可依你,哪怕你此時改了主意,要我重頭再來,我也無二話,但唯有遺忘,我不同意。”

她奇怪道:“那你還想我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