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第2/3頁)

女人不動聲色:“哦,本官對此也有些研究,你且將口訣背來聽聽。”

“大人的研究看來尚未登堂。”殷妙兒並不上當,冷淡道,“我派修行者,無有口訣,不立文字,身體力行,師徒相授。”

“那看來是本官記錯了。”女人面不改色,揚長而去。

殷妙兒又揪著店家,非要他把壞掉的窗戶修一修。老板沒法子,只好叫人找了木板釘子過來,敲敲打打,總算堵住了破窗。

風平浪靜,已是後半夜。

殷妙兒倦極,想趕人睡覺,卻見被抓捕的人心安理得地在她床上睡著了。她無語至極,推推他:“醒醒,人走了。”

他說:“我很累。”

“我也很累,你睡了我的床,我睡哪裏?”她可沒有錢再弄間房了。

他讓開一些。

殷妙兒目瞪口呆,然後果斷躺了進去——貞潔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糟粕,生存面前更是不值一提。她要睡覺,誰也攔不住。

木板床很窄,被褥舊了些,卻是之前一位好心的東家所贈,十分暖和。兩個人擠在一起,冷倒是不冷了,但他的身體冰得很,過了好一會兒還暖不起來,且總是往她背上靠。

殷妙兒想起前情:“你冷?”

“嗯。”

“受傷了嗎?”

“嗯。”

“她們為什麽追你?你是誰?”

“我叫冷玉。”他語氣平淡,“以前母親無女,要我扮女子,如今嫡女長成,卸磨殺驢。我中了毒,雙目失明,逃到此處,她們殺人滅口。”

殷妙兒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故事也莫名有既視感,回憶了番,想起來了:“我記得被廢的皇太女就是單名一個……玉字?”

“是我。”他說。

殷妙兒:“……”

良久,她才問:“那你以後怎麽辦?”

他道:“也許去南朝。”

這算什麽,犯了事就互相偷渡嗎?殷妙兒啼笑皆非,半晌才道:“南朝對男人約束很嚴,不是什麽好地方。”

他沒接話,沉沉睡著了。

殷妙兒習慣性地把北朝的局勢重新思考了一遍,不知不覺也入了夢。

翌日清晨,十分尷尬。

殷妙兒忍住了笑意,忽而想起曾經朋友們的打趣。她們促狹得很,說:“你以後參加宴會,可要千萬小心,莫近誰家公子的身。男人天生不如女子自制,稍有差池便會失了清白,到時候賴上你,你哭都沒地方哭。”

又有一個說:“近年來,京城裏越來越流行‘銀鑰匙’了。聽說十分有效,能叫男人好好管住自己不聽話的小東西。”

所謂銀鑰匙,就是用金屬鎖和皮革制成的腰帶,專門用來維護貞潔,只有妻子的鑰匙才能打開。

殷妙兒對此深惡痛絕。但時人認為此物甚佳,能更好得保持男子的純潔性,以免他們為了除妻子以外的人泄身。

她把這事講給冷玉聽,說道:“你若要去南朝,還是扮作女子方便些。”

冷玉沉默了會兒,說道:“你去哪裏?”

殷妙兒詫異:“難道你要跟我走?”

他點頭。

她頓覺荒誕:“你不認識我,也許我轉頭就會把你出賣。”停了一停,嘆道,“你走吧,不要告訴我你去了哪裏,我也會當做從沒有見過你。”

冷玉沒有應答,反問:“我看不見,你告訴我,我見過你嗎?”

她蹙了蹙眉頭,斬釘截鐵地說:“沒有。”她在南國,他在北地,過去怎麽會見過面呢?

然而,他緩緩道:“我感覺得到,你是我很重要的人。你是誰?”

“萍水相逢之人。”她說,“你認錯人了。”

“我看不見,卻從未認錯過人。”他道,“無論你是誰,我都會跟你走。”

殷妙兒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她確信從來不認識他,但奇怪的是,當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一顆心仿佛泡進了溫水裏,柔緩地舒張著,猶如茶碗裏的幹涸花朵,在熱水中徐徐綻放了,重現了枝頭的嬌艷。

胸口彌漫起充盈的漲意,但卻是極為舒適愜意的。

她怔怔地站了會兒,心想:他被人追殺,無處可去,且受著傷,發著燒,就算萍水相逢,這麽把人趕走,與見死不救又有什麽區別呢。

於是,本該拒絕的話,始終沒有拒絕出口。

*

殷妙兒將冷玉帶回了出家的道觀。

觀主年邁,冬日的一場風寒讓她纏綿病榻,看到殷妙兒回來,她強撐著身體,將道觀托付給她:“此觀乃我家三代相傳,多年來,我卻眼睜睜地看著它敗落下去,著實不忍。你非池中之物,我意將觀中上下托付給你,你可願意?”

殷妙兒道:“必不負所托。”

觀主如釋重負,三日後溘然長逝。

殷妙兒接手了這座清溪觀。

她帶走了冷玉,等於失去了北朝這個新的容身之地。既然南北皆無退路,就在方外紅塵之地,為自己打造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