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第2/3頁)

而後,再叫人出來為燕羽辯白,說什麽“甚得軍心,民心所向”,基本就能把帝王心中的猜忌放大到極致。

男人領兵,本就有違常理。這般煽風點火之下,皇帝心中的天平自然就傾斜了,滿心以為,燕羽死了,和談必然能成,就算不成,難道朝中那麽多女子,還沒有一個能比得上男人了?

是以一杯鴆酒,毒殺了這位名將。

藍素除了心腹大患,一改原先曖昧的態度,強硬地拒絕了和談,要求軍隊繼續推進。

燕家軍痛恨皇帝聽信讒言,害死燕羽,縱然未曾擅離職守,也是消極作戰。

北軍大敗。

清溪觀收了好些燕家軍。

他們傷好後,不肯回到軍隊為仇人效命,幹脆留了下來。說是說出家,實則成了清溪觀的私人軍隊。

葉綢問殷妙兒:“你早就知道會這樣了?”

“你是在怪我沒有阻止嗎?”做了好幾年的夫妻,殷妙兒了解他的想法,搖搖頭道,“沒用的,剛極易折,燕羽不是這次死,就是下次死。名將都希望自己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但打仗不止戰場上的兵刃相接,空有軍權,沒有兩個重要的問題,終是無用。”

她說罷,又看冷玉。

他立於風中,神色平淡,無悲無喜,竟然比葉綢這個外人更冷漠,似乎死的不是北國大將,而是腳下的螻蟻。

反倒是葉綢好奇,詢問道:“什麽問題?”

殷妙兒回過神,嘆道:“忠君,忠己,還是忠國;權力來自於君命,還是自己的力量,抑或是百姓?”

*

燕羽死後,北朝找不出個像樣的將軍,後補的只能勉強擋住南軍的進攻。

而南軍的勢頭,卻在燕羽死後節節攀升。藍素破格重用了一名姓寒的將領,予以重任。

她沒有辜負藍素的期望,率領的軍隊人數不多,然而彪悍至極。刺入北軍腹部,重創其主要部隊。

戰事進入白熱化階段。

清溪觀的修道者也越來越多,不得不增建了兩座新的道觀。一座是以研究經文為主的小清溪觀,一座則是專門供給男子出家的青蓮觀。

因為清溪觀裏供奉的是清溪女神(即是本地河流所化的象征),所以水神的信眾也不斷增多。久而久之,便興起了一個名為清教的新教派,主張行醫濟世,福澤百姓,同時也傳授夫妻恩愛之術(……),教導夫妻當互相敬重,生兒生女皆是福,不可溺殺嬰孩,等等。

*

之後,北朝又爆發了一場內亂,幾個皇女聯合起來,討伐馮天。結果馮天縱火燒了宮廷,弑君逃亡,主事的皇女正好登基稱帝,揚言要為母親報仇。

她並非沒有才幹,但大勢已去,苦苦支撐了六年余,最終還是兵臨城下。

城破的那天,她於宮中消失,不知所蹤。

南北終於統一。

藍素心願得成,再也支撐不住,年邁的身體迅速崩潰。不過三月,撒手人寰。

她在世時立下諸多功勞,理應極盡哀榮。但皇帝卻並未給她這樣的體面,反而下旨細數她諸多罪狀,多有斥責。

原因無他。這個新皇帝並非原來的帝王,她年紀最小,破軍、季溟死後多年才出生,故而被藍素選中,在老皇帝死後立為新君。

那年,她才八歲,就是藍素的一個傀儡。

藍素為了能安心打仗,以鐵血手段把朝堂變成了自己的一言堂。她以為皇帝會明白她的苦心——統一南北,是萬世功績啊。

然而事與願違。

新皇帝恨她。

若非老臣勸阻,藍素恐怕要被拖出棺材鞭屍,只是有收復北地的功勞在前,才功過相抵,草草下葬。

人走茶涼,莫過於斯。

而後不久,新帝聽聞了清溪觀的事,認定山野之中有遺賢,特地派心腹念嬌前去相請。

故友再見,相看無言。

念嬌道:“果然是你。”

“這話何意?”殷妙兒神色自若,“你我素昧平生,初次相見。”

念嬌笑了笑,不再糾纏這個問題,轉而問道:“陛下年少志遠,命我相請,你可願一展宏圖?”

殷妙兒道:“藍素雖死,但不可否認,這是她的時代,不是我的。我如今超脫世俗,不受君臣血緣牽絆,快活至極,只能辜負聖人的好意了。”

“你也曾胸懷大志,難道不曾可惜嗎?”

“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事。”

十幾年來,她制出了灌溉的水車、風車和許多便捷的農具,引入了棉花,打造了新式的紡車,也遍尋良種,培育許多外來的作物,耐寒耐旱,予百姓更多能果腹的食物。

念嬌打聽過,自然曉得這些,只是問:“這樣就夠了嗎?”

“夠了。這是星星之火,等到時候到了,便會燎遍九州。”

念嬌將信將疑:“何時才算時候到了?”

殷妙兒仰起頭,但見晴空萬裏,鷹擊長空。她微笑起來,悠然道:“東風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