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沈瓊日漸好轉,太後見著也覺得高興,索性讓她在宮中再多留些時日。

樂央橫豎也沒什麽正經事,便也在長樂宮中一並住了下來,或陪著太後解悶,又或者陪著沈瓊到禦花園中閑逛,張羅著親自烤鹿肉什麽的。

皇上對樂央原就寬縱得很,如今再添上一個沈瓊,就更是由著她們翻出天去,也不說什麽。

相對於沈瓊的逍遙自在,裴明徹就格外忙了。

他整日裏歇不了多久,大半時間都耗在了朝局政務之上,此外還得操心沈瓊的病情,很偶爾得了個閑空,才能到長樂宮去走一趟。

雲姑原以為,裴明徹會刻意親近討好沈瓊,還曾為此擔心過,但好在並沒有。

裴明徹到長樂宮來時,也就是趁機看上幾眼,並不會湊上來獻殷勤,稱得上是克制守禮了。

雲姑暗自松了口氣,但卻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如此。

樂央看著也倍感稀奇,趁著無人的時候問裴明徹道:“你先前那般牽腸掛肚,阿嬌不肯理你,你還要上趕著。怎麽如今她好說話,你反倒改性了?”

“姑母,”裴明徹無奈地笑了笑,反問道,“你先前不是還想著讓我離她遠些嗎?如今豈不是正合了你的意,怎麽還替我操心起來?”

樂央被他噎了下,片刻後方才又道:“我可沒說想讓阿嬌同你在一處。只是很好奇,你究竟打的什麽主意罷了。”

裴明徹見她不依不饒,情知躲不過去,沉默了會兒後,如實道:“如若華老爺子說,她這病沒辦法醫,這輩子都記不起當年舊事,那我一定會想方設法討她歡心,再請皇祖母賜婚,往後余生都將她捧在手心裏好好對待。可並非如此……”

“她如今雖記不得,可遲早有一日是會想起來的,”裴明徹對此也說不上是喜是悲,是平靜地說道,“若我趁著她失憶,將人給哄騙到手,他日她恢復記憶之後要如何自處?”

道理的確是這麽個道理,可樂央覺著,若自己是裴明徹,必定是要在此時將人給哄騙到手的,這樣的話將來也會多寫留住沈瓊的籌碼。

可她心中也明白,真這麽做了的話,多少有些卑劣,於沈瓊而言也並不公平。

“你此時若是什麽都不做,等將來阿嬌恢復記憶,說不準就要舍你而去。”樂央嘀咕道,“你就當真舍得?”

裴明徹沉默下來。

他心中自然是不舍得的,這些日子來也始終在左右為難,反復猶豫糾結。他在朝野大事上殺伐決斷,可在與沈瓊相關的事情上,卻總是如此。

既怕她離開,又不忍心逼迫。

樂央將他這模樣看在眼裏,嘖了聲,也沒再多問下去,只說道:“罷了。等回頭阿嬌若是恢復記憶,想起那些舊事來,我會替你說幾句好話的。”

裴明徹無聲地笑了笑,便離開了。

他心中很清楚,沈瓊並不是那種會因著旁人的勸告就改變主意的人。她看起來耳根子軟好說話,但在大事上,旁人說什麽都沒用。

才出長樂宮,恰好遇見華清年帶著內侍來看診,裴明徹站定了,又同他聊了幾句沈瓊的病情。

前些日子,山中別院的侍從們被盡數押解進京。春和這個人辦事向來謹慎得很,別院中的侍從大半都不知曉他的身份,剩下的對他的來歷也是一知半解。

裴明徹在百忙之中抽空料理此事,挨個審問過來,方才從蛛絲馬跡中拼湊出事情的原委。

華老爺子不辭辛苦,耗費了不少精力,最後得出結論——春和令人給沈瓊灌下的那藥,其中所謂的西域毒草便是無常草,也就是先前曾害得沈瓊兩度失明的那玩意。

因著這毒草,裴明徹與舅舅韋項撕破臉,此後在朝堂之中多有彈壓。眾人大為困惑,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賢妃更是曾將他叫去問過,試圖說和。

但裴明徹卻始終未曾讓步,他沒有要韋項的命,就已經是留情。

韋項當年是想著借裴明徹再得權勢,可最後卻是弄巧成拙,但韋家系在裴明徹身上,他又不敢貿然再做出格之事,只能勉強咽下了這口氣。

當初沈瓊眼疾醫好,裴明徹也毀了韋項那裏剩余的毒草,原以為算是徹底過去,卻不料竟還會有這樣的事情。

裴明徹因此問到韋項那裏,方才知道,先前那位涼州刺史,十余年前曾是韋項帳下的尉官,也曾參與到當年那場戰爭之中。正是因著這個緣故,陰差陽錯地留了些毒草。

但好在禍兮福之所倚,並未絕人之路。

“這無常草佐以其他藥物,加重了毒性,說是能讓人忘卻前塵舊事,實際上是將人變成傻子。”華老爺子捋著胡須,向裴明徹講解道,“但沈姑娘與尋常人不同,她先前曾中過此毒,又得以救治,如今經脈血液之中是存著些解毒之物,故而能留著神智在。這種事情玄之又玄,雖有相生相克,但能像如今這般,也算是吉人天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