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蘇銜的低落情緒直至回到府中也未緩解,更衣盥洗躺到床上他都一直黑著張臉,沉悶得嚇人。

怎麽了嘛。

等他閉眼睡去,謝雲苔望著他發愣。他總愛抱著她睡覺,兩個人就臉對著臉,離得極盡。她的目光靜靜地劃過他的眉眼、他高挺的鼻梁、薄而輪廓分明的嘴唇,最後化作悵然一嘆。

她又在想他晚上說的那句話了。

“謝雲苔,你討厭我嗎?”

他問完沒有等她的答案就回過頭去,搖頭說算了,可見煩躁。她心裏又仍被程頤的事攪擾著,一時只亂糟糟的。

現在她才顧得上好好想一想。

想了半晌,她輕輕開口:“我不討厭你呀。”

如果她討厭他,心思哪裏還有這麽矛盾呢?他硬要逼嫁她以死相拼就好了。

正因不討厭,她才不知道該怎麽辦。時時提醒自己要清醒,又禁不住地沉淪。

謝雲苔越想越垂頭喪氣——她何嘗不知道,這幾個月下來,她已有些撐不住了。

她不知不覺變得愛和他鬥嘴,慢慢也愛和他說些奇聞趣事。更願意看他高興——是從心裏希望他高興的那種,與從前為了自己活命而盼著他心情好不一樣了。

她感覺自己像中了邪,明明在努力抗拒,還是鬥不過他。

好煩人啊。

無聲哀嘆,謝雲苔小心翼翼地翻過身,背對著他,閉眼也要睡了。

過不多時,背後又有了些動靜。他從背後湊近了,把她環得緊緊的。

她忽而心驚,小心開口:“……你沒睡著?”那是不是聽到她的話了?

“睡著了啊。”他的聲音懶到極致,聽著真像是剛睡醒的,“夢裏有小仙女說不討厭我,我趕緊醒過來看看她還在不在嘛。”

“……”謝雲苔愁眉苦臉。

果然是聽見了,好丟人。

耳邊繼而響起低低的笑音,持續整晚的低落顯已煙消雲散,他在她頸間一吻:“小仙女永遠不討厭我好不好?”

好呀。她心裏脫口而出,到嘴邊止住,故意無情:“你管我呢?討厭你的人那麽多,多我一個也沒什麽分別呢!”

她有意氣他,但覺背後的氣息滯了滯,他的情緒好似真的低落了下去:“是啊,討厭我的人那麽多,多你一個也沒什麽分別。”

“但喜歡我的人太少了,少你一個分別可大了……”

聲音越來越輕,前面聽著還像自嘲,說到最後,已輕得發虛。

謝雲苔怔了怔,帶著三分錯愕翻回身。目不轉睛地看了他一會兒,她心裏還是有點亂:“你……別說得這麽可憐兮兮的。”

“哈哈哈,逗你的。”他無所謂起來,翻身平躺,復又閉上眼睛,“睡了。”

她安安靜靜地又看了他一會兒,心裏躊躇了一下,自己躺到了他臂彎裏去。

她覺得他剛才的可憐兮兮聽上去不像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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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姜九才帶著人一環環查下去,沒費太多工夫就摸到了程頤,只差不知程頤究竟如何開罪了丞相,這就要問他本人了。

手下將程頤押進姜九才的屋子,姜九才手中端著茶盞,慢條斯理地問話:“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慢慢問?”

程頤早已慌了陣腳,但在宮中這些時日,他到底還是磨煉出了一些。強自靜下神,他道:“下奴不曾開罪過丞相大人……只是與丞相大人近來中意的謝姑娘是舊識,今晚偶然見了一面,敘了敘舊,沒想到會惹得相爺不快。”

他在賭謝雲苔不曾向蘇銜開過口,賭姜九才既不知具體情由也不好去丞相府探問。若賭對了,就是一條命。

姜九才的眼睛眯起來,寒涔涔地打量著他,仿佛要將他看穿:“你與謝姑娘是舊識?”他一聲冷笑,仿佛不屑於這種說辭,程頤穩住陣腳:“是。”

他這般從容,果然讓姜九才一時摸不清虛實了。四下裏便安靜下來,程頤略松了口氣,又仍警醒著,靜候姜九才的反應。

宮中宦官最會左右逢源,他想丞相雖位高權重,但謝雲苔若真會成為丞相夫人,宦官們必也是不肯得罪的。

那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將他打發去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暫且告訴丞相他死了,來日若謝雲苔風光大嫁,宦官們再想個辦法委婉地告訴她實情便是。

到時謝雲苔也未必還有閑心與他計較,他這條命不就保住了?

這般苟且偷生的法子,程頤已在宮中見過數次。

長久的沉寂過後,姜九才將手中茶盞一擱:“既如此,把他交給暗營吧。”

程頤驚然擡頭。

視線相觸一瞬,姜九才就不再看他,擺手示意手下將人押走。

他才沒心情去探程頤話中虛實,既然有可能得罪人,把事情推出去便是。

暗營督主是丞相的師父,他把事情推給暗營就是推回了丞相手裏。來日就算謝姑娘記仇真要算賬,那也是和丞相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