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入夜,宮苑靜謐,宮中戒備卻比白日裏更強了一層,弓箭手壓在共墻上,三五步遠的距離便有一人。墻下亦有侍衛鎮守,人數之多遙遙看去漆黑一片。

“都打起精神來!”侍衛統領是殷臨晨剛換上來的人,原就新官上任三把火,又遇上這般緊要的差事,提了十二分心神,圓瞪著雙眼在城樓上巡視,“可疑人等,格殺勿論。不必管他什麽暗營明營,取了人頭找老子領賞!”

侍衛們鴉雀無聲,緊盯面前的每一分風吹草動。不覺間半夜過去了,眼前仍只有安靜無聲的皇城,更遠處是皇城城樓上的守備,背後墻下如舊是黑壓壓的佩刀侍衛。

人人都盼著暗營的人別來。他們雖都不曾與暗營正面較量過,卻也依稀聽聞過暗營的厲害。

又過片刻,城中子時的鐘聲敲響,新的一日就此來臨。宮中,數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劃過天際,齊湧向那人盡皆知的天子居所——紫宸殿。

皇宮最北處荒無人煙的院子中,蘇銜自顧自沏了盞清茶,一口口地抿著。抿盡最後一口,房門剛好被推開:“師兄。”

蘇銜擡頭,沈小飛抱拳:“紫宸殿一切安穩,先帝靈柩尚在。殷臨晨……並不住在殿中。”

“知道了。”蘇銜笑一聲,心下暗自搖頭,實在看不上殷臨晨的膽識。

那麽多惡事都做了,一個個兄弟慘死其手,到了這最後一步反倒慫了起來。

若換做了是他,拿準了主意要奪位,第一件事便是將先帝下葬,自己風風光光地住進紫宸殿去,多求得幾分名副其實。

沈小飛又道:“我爹在紫宸殿守著了,你直接跟我去殷臨晨的住處見吧。”

蘇銜“嗯”了聲:“你們先去。”

沈小飛鎖眉:“師兄還有別的事?”

“有啊,大事。”蘇銜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信封,“你嫂子新寫來的信,我這幾天忙得都顧不上看,先看了再說,明天還得給她回呢。”

沈小飛:“……”無語地盯了蘇銜半晌,他捂著牙轉身出去。

真酸,惡心,師兄怎麽成了這個樣子!情情愛愛真是毀人!他這輩子都不會接觸這種事!

蘇銜好似沒看見他的反應,悠哉哉地又沏了盞茶,信手將信封拆開,一字字讀了起來。

熟悉的字跡娟秀清晰,告訴他說安息下初雪了,“可惜只有薄薄一層,阿婧見到下雪還嚷嚷著要堆雪人,結果落下便化,半點沒積起來,真是讓人失望”。

她還說:“這兩天胃口不太好了,也不難受,就是吃不下。”

最後又一度地埋怨了睡覺無人陪伴的難過。這件事她已提過幾回,他每次回信也都要反過來再抱怨一遍——行軍好慘啊,不能抱著她睡覺得睡覺都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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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中,姜九才等旁的暗衛退去殿外,徑自去了側殿,端了兩盞茶出來。

韋不問正一語不發地坐在桌前閉目養神,聞得輕響睜開眼,便見兩盞茶正被放在手邊小幾上,姜九才自顧自在另一側落座了,扶著額頭嘆氣:“可算是要了了。”

韋不問看他兩眼:“姜公公,幾天沒睡好吧?”

“可不是。”姜九才無奈而笑,看一眼不遠處的棺木,搖頭,“你說這叫什麽事,六皇子才多大年紀,怎麽渾成這樣啊?”

韋不問看一眼棺材,卻不鹹不淡道:“我看陛下這回也渾得很啊。”

“你……”姜九才面露恐慌,錯愕地盯了他半晌,最後釋出一抹苦笑。

有的話他不敢說,韋不問可不必有那麽多忌諱。陛下有容人之量,知道韋不問有本事,只要他能好好辦差便可,不拘那些小節。

更何況,他還是蘇銜的師父。

姜九才咂一咂嘴:“你說都這樣了,陛下能不能聽到他叫一聲爹啊?”

韋不問眉頭輕挑,抿著茶想了想:“你是希望他叫還是不希望他叫?”

“我?我當然希望他叫。”姜九才理所當然,“陛下這都盼了多少年了?好嘛,眼看著他叫師父叫得痛快,後來又直接對嶽父開口叫爹。我都替陛下心裏苦的慌,這叫什麽事兒?”

韋不問笑起來。他理解姜九才的想法,也知棺中之人必也贊同。但他的徒弟他知道,他便說:“我看還是不叫的好。”

姜九才鎖眉:“怎麽說?”

韋不問視線擡起,劃過紫宸殿的雕梁畫棟:“我怕他把紫宸殿燒了。”

姜九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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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丈外原該偏僻的院中此時正被圍得水泄不通,床上之人卻還是睡不著,一次又一次地驚坐起來,喚人進來問話。

“……陛下。”阿才的臉色都苦了起來,“您睡吧,放心,沒事的。能調出來的人手都已經調出來了,暗營他又不是天兵天將,進不來的。”

話聲未落,慘叫驀地炸入房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