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在盛朝,黃金與白銀的兌換比例是一比十。二十兩黃金,就是約莫二百兩白銀的價錢。

這個價錢,對於彭壺這樣的富賈而言,平日裏買點珍玩古董也不算多。

但他從來沒想過,區區一盒紙箋,居然也敢報出這樣的價格。

打消了準備取錢的念頭,彭壺冷哼一聲,道:“你們今日剛開張,我本想著與新店討個吉祥,卻沒想到你們竟敢這樣宰客!”

小二愣了愣,正待解釋,卻被彭壺伸手打斷。

“我不與你說。”他重新坐了回去,“你去把你們掌櫃的叫來,今兒個我彭老三還真要看看了,這康城地界有誰敢這樣壞規矩。”

小二聞言,急得直抓腦袋。

他見彭壺似乎鐵了心要見掌櫃,終於妥協道:“好的客官,我去把掌櫃叫來。但客官,這盒‘春箋’您先還我吧,這個東西要是損失了,小的可賠不起。”

“呵。”彭壺聞言,面色更加難看。

他從仆役手中接過那個木匣子,冷笑一聲道:“我不是付不起這二十兩黃金,就是純粹看不起這東西。

“東西放我這,你讓你們掌櫃親自過來跟我要。”

小二這下真急了。

他踟躕了一陣,只得囑托房外的另一個人幫忙看著彭壺主仆,然後便小跑著離開了。

彭壺顯然被氣得不輕,見他離開之後,將盒子往桌上重重一番,怒道:“荒謬。”

他身後的仆役勸道:“老爺您消消氣,何必為這種小事發怒?”

彭壺看了他一眼,教訓道:“你知道些什麽?”

他嘆了一口氣:“你跟了我那麽久,也不是不知道,咱們遼州這邊的商賈一向被外面的人看不起!外面都說我們是與戎族蠻人做生意的,沾染了戎族的氣息,是低人一等的東西!

“你老爺我接過家業,拼搏半生,如今也算是遼州數得上的商人,結果呢,為了京城那一條門路,我花進去多少錢?還是響都沒聽見一聲!”

他敲了敲桌上的木匣,又怒道:“如今邊塞守軍無能,塞外商道全被丹巴一個戎族人把持,我們往北去的利潤已經被削到極低!

“我正在力勸本地商賈結盟,團結一致往南邊滲入,這邊就出了這樣行事出格的奸商,遼州的商賈名譽就是要毀在這些人手上了。”

仆役張了張嘴,半響道:“呃……老爺說的是。”

他頓了頓,提醒道:“老爺,您還沒看過這紙箋呢,也許這東西真的值二十……”

“值什麽?”彭壺瞪大了眼睛,怒道:“府上少爺正在學經史,用的是我從京城帶回來的五蘊宣,百張也就二十兩白銀左右。”

說著,他幹脆一把拉開了那個木匣:“這東西就是用真金做的,也值不了二十兩黃……”

彭壺話說到一半,硬生生又自己吞了回去。

他擰著眉,放輕手腳從木匣中取出一張紙箋細看。

盒中的紙箋與普通信紙大小差不多,書頁呈淺黃色,聞起來還有些淡淡的桃花香氣。

但最吸引人的,還是紙箋下方的美人像。

春雨朦朧中,一個執著紙傘的美人行於青石板道上。光是一個窈窕的背影,就引人遐想。

彭壺一愣,馬上又去看盒中另外的紙箋。

往下幾張紙箋的圖案與第一張一模一樣,只配色上卻都略有差別。再往下找,圖案又變了,姑娘不見了蹤影,紙傘被遺落在一戶人家的木門前。

彭壺沒讀過書,對於字畫的鑒賞能力比較低,紙箋上的畫作對於他而言,籠統可以歸入“好看”這個水平。

但這並不妨礙他第一眼就鑒別出這盒紙箋的價值。

其中之一,是紙箋上幾種顏料的價值。

他自己接觸過石料生意,知道畫作上的靛藍色和天青色,用的是兩種非常昂貴的石料研磨制成的。

這些能做成顏料的寶石數量不多,價值在同等重量的黃金之上。

而其二,就是這些相同的圖案。

一模一樣的美人圖,絕不是畫師畫上去的,雖然少了點靈氣,但卻另有一種工整的美感。

這些紙箋的制作,使用了一種超越了他目前認知的手段。

他越看越震驚,連外間走進了兩個人都沒有發現。

來人徑直走到他身邊,主動行禮道了一句:“彭老爺,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此番動靜終於喚回了彭壺的神智,他連忙將紙箋放好,起身回了一禮:“無妨無妨。”

來人正是書坊的掌櫃。

他面上帶著歉意,又行了一禮賠罪:“鄙人姓張,是這家書坊的臨時掌櫃。今日剛開業,有些忙亂。沒能親自招待彭老爺,還望彭老爺恕罪。”

掌櫃與方才那個夥計顯然不一樣,他一進門就認出了彭壺。

彭壺雖然不認識他,但此時也客套地笑了笑,將人扶起:“張掌櫃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