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傅府專派的馬車,從傅府一直駛向順天府。

馬車內坐著傅辛夷和良珠,馬車前是馬夫和管事,馬車邊上還跟了兩個練家子。這種保護措施在京城中稍顯誇張,所以兩個練家子穿得非常普通,看起來和旁邊百姓差不多,好似只是和馬車順路。

路過的人並沒有太過在意這輛行進速度並不快的馬車,習以為常行走著。

傅辛夷在馬車內,回想著自己和傅尚書說的話,恨不得時光倒退,好讓她重新再來一遭。那種羞恥又中二的話到底是怎麽從她嘴裏說出來的?

她一想到自己說過的“天命注定”,羞恥得腳指頭都想蜷曲起來。

現在還要去見封淩。

傅辛夷受不住自己心裏頭亂七八糟的情緒,突然伸出雙手捂住自己臉,狠命揉搓了一把。這動作看得旁邊良珠一愣一愣,發出疑惑詢問:“小姐,怎麽了?”

馬車裏只有傅辛夷和良珠,可傅辛夷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和良珠講才好。她就是頭腦一熱,把自己的意向給交代了。指不定後頭會發生點什麽事情。

她揉搓完自己,臉都被揉紅了,但還是和良珠表示:“沒什麽,小事情。”

良珠懷疑看向自家小姐:“真的麽?”

傅辛夷改口:“假的。”

良珠被噎住,覺得兩人這模樣好笑,又笑出了聲。她聽出自家小姐不想說,便也沒再問,而是又細說了兩句:“小姐以後可不能像今天這樣先把我給推開了。小姐身份不一樣,比我重要多了。”

傅辛夷伸出手去揉良珠的臉,把良珠臉也揉搓到紅了一層:“哪有不一樣。天底下的人都一樣。”

良珠掙不開傅辛夷的動作,瞪著眼睛,含糊掙紮著:“小……唔……小姐!”

傅辛夷松開手:“都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

良珠說不過傅辛夷,氣鼓鼓坐在邊上。

傅辛夷笑起來,等馬車停下後,率先下了車:“走吧良珠,我們該下車了。”

她下了車,一步步朝著順天府走。她一點點把馬車上的羞恥勁丟掉,步子穩穩當當,沒有半點慌亂。長輩們將很多事藏在心裏,過去的太多東西,他們並不會細細自己說。要自己查起來很難。

她多了一條命,總該背負起這條命的全部。

至少不該永遠當庇護下的花朵,只能在院中綻放。

隔著一段距離,傅辛夷看見了遠處在那兒彎著腰寫字的封淩。他在寫字,而旁邊已然圍城了一個圈,連帶著官員和差吏都在邊上探頭探腦的。

傅辛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忙走上去看。

封淩右手受傷,這會兒右手正護在胸口。他左手執筆,洋洋灑灑在紙上寫著字。邊上一個頗為殷切的差吏,恭恭敬敬將封淩的左手衣袖給擡著,生怕衣袖擦到紙上墨汁。

傅辛夷試圖往裏看一看,就見封淩回頭先一步對上了她的視線,朝著她笑了下:“傅小姐稍等,報官要寫訴狀,我要將事情從頭到尾寫個清楚。”

說完後,他轉頭又繼續寫起來。

殷切差吏半蹲著朝傅辛夷憨笑:“原來是傅小姐,剛才封會元說起您了。傅小姐稍等啊!我們都看著封會元用左手寫訴狀呢。”

管事先前一直在傅辛夷後頭,知道傅辛夷不是很懂這些事情,便往前邁步向傅辛夷說了一下報官流程:“小姐,報案一般是要有訴狀的。普通百姓要是不識字,就會花錢請訴訟師,要是女子訴訟長輩,還要有宗族人陪同。像這等當街發生兇殺案件的,需要有據報,簡單闡述事情起因經過結果,裏頭要是有訴狀,就會加上受害人交出的訴狀,狀告某某人這般。”

傅辛夷恍然:“啊,原來這樣。”

這種報官和後來的報官不同,更像是直接向法院報官,所以要寫訴狀。現在封淩就是原告人,那個行兇的中年男子就是被告人。

恍然之後,傅辛夷往裏看封淩:“你左手寫字可以麽?為什麽不讓人替你寫?”

圍觀著的一個中年男子聽了這話,腦子裏反應了一下“傅小姐”,意識到現在這位是戶部尚書唯一女兒傅辛夷,忙替自己順天府和封淩解釋:“傅小姐,我們這邊的訴訟師傅今個休假,封會元會寫,說自己回頭殿試該也要用左手,現在熟悉一下,這才特意攬過了活。”

另外幾個人間傅辛夷一個女子靠近,不約而同讓出了些位置,讓傅辛夷能夠更好看清楚封淩那兒的狀況。

只用左手寫字的封淩全然沒有受到傷口影響。左手在他這裏和右手並無差別,懸著的手臂沒有半點顫抖,筆下小字清晰工整,還帶著一點眼熟。

太眼熟了。

家裏頭收到的第一封信是這個字體,花鳥店鋪掌櫃送來的那張紙也是這個字體。這是封淩左手才能寫出來的字。他從一開始就雙手都會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