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就在他說,“回宮後,找個俞州的廚子給你做,成嗎”,長夜下的女子終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是最受不得人對她好的。

褪去鳳服金飾,粉黛之下,也不過是張十六歲的年輕面容。

十六歲是如何的?

約莫就是,既有嫵媚的天姿,又有少女的純韻。

例如她這樣紅著眼眶看他一眼,那雙杏眸印著廟會的五光十色,流光溢彩,如星如月,聞恕便忍不住想親親那處發燙的地方。

上輩子他遇見的宋宋,已經是十七了,她什麽都會,且都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見她嫵媚張揚的一面多,顯少能見她單純無害的樣子。

這輩子,倒都讓他瞧了個清楚。

寒風瑟瑟,倏地,一片鵝毛落在她肩頭。

付茗頌猛然回神,眼眸睜大,一仰頭,便見漫天大雪,紛紛揚揚。

久久未至的冬雪,落滿京城的大街小巷。

不過眨眼間,城隍街的青石磚便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雪毯。

元祿忙撐起傘,“主子,雪大,要不回吧?”

聞恕扭頭去看付茗頌,姑娘自是舍不得的,她難得出宮,難得見一次熱鬧,怎麽舍得回呢?

許是方才聞恕給了她膽子,付茗頌扭捏了一下,拉住他牽著自己的那只手腕,“吃碗餛飩再回,好不好?”

怕他不應,她又急忙補了句,“冬日,就是要吃熱的。”

聞恕垂眼看她,她那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的神情,像是個要糖的孩子,這叫人如何舍得拒絕?

可方才忽如其來的一場大雪,餛飩鋪子早已人滿為患。

元祿伺候他這麽多年,想都不敢想皇上能坐在這種地兒用膳,想要出口阻攔,可阻攔的話,卻生生卡在喉嚨裏。

莫說餛飩,就按剛剛要將整條街買下來的架勢,皇後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怕是也得吩咐人去摘。

苦的,還不是他們這些當差的?

元祿搖搖頭,還是不多事兒的好。

須臾,付茗頌如願以償地在小店裏坐下。

可就在等餛飩的這會兒功夫,她那張臉,紅得像顆熟透的果子。

半刻鐘前,離她不到一丈遠的那張長桌上,一對新婚的小夫妻對周圍人視若無睹得蜜裏調油……

那小嬌妻嘴裏,喚出的一聲聲“官人”,聽得人耳根子都要麻了。

付茗頌一擡眼,便見面前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就在他寸寸不離的目光下,她藏在狐裘下的脖頸,早就紅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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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茗頌對廟會的依依不舍,致使他二人回到客棧時,已將近子時。

“咚”地一聲,鑼鼓一敲響,徹底宵禁。

熱鬧的街巷空無一人,她推窗望去,僅有巡邏的幾個官兵。

門外有輕啞的話語聲,聞恕不知在同侍衛交代何事。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窗邊,從紙袋子裏,將元祿買來的糖葫蘆拿了出來。

即便是冬日,也還是化了一些。

她就這樣望著窗外的雪,一點一點舔掉外頭裹著的一層糖。

其實,自幼她便不喜冬季,冬季三個月,是她一年中最難熬的。

不僅是屋中炭火不夠,須得受冷,更是心裏頭,總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忽然,“吱呀”一聲,聞恕推門進來,正見她對著窗口吹冷風,二話沒說便將窗子合上。

“回去之後敢得風寒你試試?”他冷聲道。

付茗頌回頭,手裏那串糖葫蘆,每一顆山楂都叫她舔過,糖漿已經全進她嘴裏了。

嘴邊,還有一抹紅糖的色澤。

聞恕瞥了一眼,付茗頌手一縮,不敢讓他吃她剩下的,便將糖葫蘆放進了紙袋子裏。

客棧的條件到底比不上宮裏,沒有湯婆子,也沒有床幔。

梳洗過後,付茗頌抖開被褥,頓了頓問:“皇上,您睡裏側還是外側?”

“外側。”

“噢。”

於是,她很自覺的鉆進裏側,蓋上棉被躺下。

直至身側的床墊也陷下去,屋中再無其他聲音,付茗頌一動不動地仰望著雕梁,靜悄悄的夜裏,僅能聽見她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聲。

熱鬧過後的夜晚,總歸要清醒一些。

她太明白他今夜對自己的好了,長達十六年的時間,付茗頌從未如此清晰地體會過,何為被人疼著。

她翻了個身,手指輕勾住男人的衣袖,“皇上。”

聞恕閉著眼,並未有回應。

姑娘柔嫩的手指向下,捏住他一根食指晃了晃,“皇上,您睡下了嗎?”

男人眉間一蹙,顯然未睡下。

但他此舉,明擺著不想搭理她。

若是以前,付茗頌還就真不敢再擾他了,但她的膽子,可不就讓他給養大的麽?

付茗頌輕輕擰了下眉頭,半撐起身子打量他,方才還好好的,怎麽回來便變了臉色?

她沉思片刻,心中生出一種想法,頓時叫人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