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第2/2頁)

徐嗣誡托腮坐在那裏,又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來。

事情好像是從那天宴請竇凈等人開始……先是竇凈把他當仆婦一樣的使喚,然後是從前事事都支持他、甚至因為他喜歡做手工就布置了間工房給他的母親突然不喜歡他去學唱戲,再後來是祖母……五叔也喜歡唱戲,而且聽那些仆婦說,還在外面包戲班子,上台唱戲。家裏每次請人唱堂會,都由五叔出面安排。為什麽他喜歡就不行了呢?太夫人和母親,為什麽那樣忌憚自己學唱戲呢?

那天太夫人的喝斥聲再次回響在他的耳邊。

“你們是貴胄公子,不是戲子!”……說這話的時候,祖母的眼睛像刀子剜向他……“你們父親費了那麽多的心思,給你們找先生教你們讀書認字,莫非就是讓你們幹這種勾當的”……當時祖母看著四哥,卻是滿臉的失望……

他和四哥害怕,跪在地上。看見祖母發脾氣,四哥站了起來,跑去給祖母陪不是,祖母失望地搖頭……他跟著跑過去,祖母卻冷冷地看著他,直到他再次跪在地上,才臉色微霽……

像投入湖心的一塊石子,思緒如漣漪般漸漸蕩開。

宮裏賞了點心,他和四哥一個一匣子。祖母卻總是打開四哥的匣子,然後掰一小塊點心喂給四哥吃,笑眯眯地問四哥“好不好吃”。遞給他的匣子,卻是大丫鬟……過年賞紅包,祖母總是笑盈盈地親手幫四哥掛在腰間。遞給他的紅包,也是大丫鬟……從前是魏紫,現在是玉版……魏紫……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過這個人了,記憶中,她有張圓圓的臉……那個時候,他應該還很小吧……三歲,四歲,還是五歲……從前沒有仔細想過,從來不知道,原來他那麽小的時候,祖母待他和四哥已經不同……

徐嗣誡擡起頭來。

明亮的陽光下,墻角的春椿樹郁郁蔥蔥,一眼望過去,紅棕色的葉片層層疊疊,顯得肥厚寬大。

有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白發婆婆坐在春椿樹下,一邊紡著紗,一面笑著喊“鳳卿,鳳卿,你別亂跑,婆婆賣了這匹布,就給你賣個燒餅吃!”

他一愣,不由搖了搖頭。

眼前一晃,又是一番光景。

春椿樹靜靜地立在那裏,樹下是張石墩,墩面上雕著翹尾的鯉魚,墩面光滑明亮,一看就是常常有人坐在那裏。

像被魘魔了般,他直愣愣地走了過去。

“誰在這裏坐著?”徐嗣誡摸著涼冷的石墩。

妞兒覺得徐嗣誡的問題很傻,咯咯咯地笑:“誰有空的時候誰就去坐唄!”

那剛才是誰坐在這裏?

徐嗣誡直起腰,茫然地望著院子。

“鳳卿,好孩子,我們不惹他!”那個滄桑卻讓人感覺溫暖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他心裏不好受,所以才打你……我們離他遠遠的,他就不會打你了!”

打?母親疼愛他還來不及,誰打過他?

徐嗣誡攤開自己的手。

皮膚細嫩白凈,手指修長幹凈。比妞兒的還要好看。

鳳卿,誰是鳳卿?

他的心像春天的花田,被梨耙翻著,裏面的小蟲子、還沒有完全腐爛的樹葉,帶著奇怪的味道一股腦地冒了出……讓人看了就覺得惡心,聞著就覺得難受!

他額頭在細細的汗冒出來。

“妞兒,南媽媽呢?”徐嗣誡拉了妞兒的手。

妞兒的手像南媽媽的手,溫暖、柔軟,不,不像,南媽媽的手總是很穩,握著就讓人覺得安定!

“五少爺找我娘啊!”妞兒覺得徐嗣誡的臉色很差。

會不會是哪裏不舒服?要不然,也不會這樣急切地找她娘了。

“這個時候,應該在家裏打掃吧?”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徐嗣誡已經沖了出去。

拐過一個彎,穿過一個夾道,就到了腰角門。出了門,就是東跨院。

南媽媽住在第三個院子的倒座,不過,自從他住進了外院,母親就幫她換到了西廂房房。

徐嗣誡闖了進去。

南永媳婦正在掃地。

看見他滿頭大汗、臉色蒼白,不由大驚失色:“五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徐嗣誡緊緊攥住了南永媳婦的手,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

“媽媽,您,您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嗎?”他口幹舌燥,聲音嘶啞,“我小時候,小時候的事!”

南永媳婦神色一黯。

該來的還是來了!

搬到外院去了,夫人就是想護著他也不行了,那些流言蜚語遲遲早早會落到他的耳朵裏。所以夫人才把妞兒放在五少爺身邊。這樣一來,她就有借口去看五少爺。五少爺在什麽事,她也能及時報給夫人聽了!

“我記得。”她嘴唇有點顫抖,“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怎麽會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