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盤問

十六爺朝著蓮生使眼色,蓮生立刻上前,柔聲勸道:“姑娘,還請節哀順便!”

傅庭筠使勁揉了揉眼睛,放下衣袖的時候,眼睛有些紅。

十六爺道:“你們既然是去西安府,又怎麽到了藍田縣?他又是什麽受得傷?”

傅庭筠把他們遇到馮四爺的事告訴了十六爺,當然,關於馮老四和趙九爺有舊罅,馮老四的人大部分被趙九爺殺了,還有趙九爺和馮老三之間的約定都瞞了下來:“……九爺暈了過去,我們又不認識路,又不會用小推車,跌跌撞撞的就走到了這裏。聽說這不遠是個鎮子,就想為九爺請個大夫,又因路無力將九爺推到鎮子上去,只好在這城隍廟裏落了角。不曾想……”

傅庭筠說的很慢,一邊說,一邊尋思著這件事。

皇上登基三十八年了,皇子是不可能出京的,十六爺就只能是個藩王了。

她從前跟著那位年過六旬的老舉人讀書的時候曾說過,早在元康年間曾有藩王舉著“清君側”的名義謀反,差點就圍進了京都,自從那以後,藩王無昭不得離開藩地,不得結交大臣就成了兩條鐵律,皇上親軍騰驤衛則負責監查各藩王就藩事宜,當今皇上在四川就藩的叔父蜀王就是因與松藩巡撫劉瑞灝是莫逆之交被騰驤衛都指揮使彈劾被貶為庶民的。

在陜西就藩的是簡王。可聽人說,簡王已過五旬,沒有子嗣,這幾年正為嗣子之事鬧得不可開交,他不可能是簡惠王家的人……那就是其他藩王……離陜西近一些的就是在西邊的四川的安王和南邊湖廣的穆王了!

她背心涼颼颼的。

難怪他要隱瞞行蹤!

如果被騰驤衛的人知道了,僅擅離藩地這一條,就可以讓他削藩丟命!

既然如此,十六爺為什麽要救他們呢?

念頭一閃而過,傅庭筠聽見十六爺長長地嘆了口氣:“國之社稷今若是,武定禍亂非公誰!”語氣很是悵然。

這是前朝杜工部便道邠州時送給邠州特進李嗣業的一首詩,有“文足經國,武能定亂”之意。

十六爺身邊的人聽了都沉默著低下了頭。

傅庭筠卻是心中一動。

那年中秋節,三堂兄和四堂兄辯論,說皇上這些年來一直求長生之道,朝中事務都交由內閣首輔沈世充。這沈世充心胸鋏窄,善於媚上,睚眥必報,因而任人唯親,排除異己。熙平三十四年,韃子來犯,陜西行都司指揮使蘇木主戰,沈世充主和,蘇木一日之內連上三道奏折,皇上封蘇木為征西將軍,節制陜西、大同、宣府兵力,後蘇木因缺糧沈世充不肯相助,戰敗而亡。

她想到十六爺剛才和掌櫃模樣男子議論朝政時的表情……

十六爺定是對朝中大事又是憤然又是無奈。

她又想到她一路上看到那些逃難的幼兒婦孺時,明知自身難保嘗生出救濟之心,何況十六爺是藩王,看到他家的天下民不聊生,只怕比她更要傷心、難過、憤慨。也不難猜出十六爺為何要出手相救了。

傅庭筠心中微定。

耳邊傳來一聲輕吭,然後是趙九爺糊塗不清的聲音:“傅姑娘……”

九爺醒過來了!

百種滋味湧上心頭,傅庭筠哪裏還顧得上什麽藩王不藩王的,她起身就跑到了趙九爺的身邊:“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趙九爺面白如紙。

他努力地睜開了眼睛。

“是我,是我!”傅庭筠蹲坐在他身邊。

他循聲盯著她,眼神有些迷糊,過了一會,嘴角噙了一絲笑:“不會是我們都死了吧?”

“沒有,沒有,”傅庭筠應著,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心裏酸酸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是這位十六爺和手下的幾位管事救了我們!”然後低聲和他說了事件的經過。

趙九爺掙紮著要起身給十六爺等人行禮。

“不用這麽客氣。”十六爺示意蓮生上前阻止,笑著走了過來,“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醒了。可見你功夫底子很好。你的功夫是跟誰學的?”很感興趣的樣子。

趙九爺還是坐了起來。

豆大的汗珠子從額頭冒了出來。

“家學的幾手三腳貓的功夫。”他笑道,“不值一提!”

“這樣的功夫也叫三腳貓?”十六爺笑道,“你也太謙虛了些!”然後道:“你叫什麽名字?”

傅庭筠頓時臉色發白。

剛才只顧把事情遮掩過去,卻忘記了萬一趙九爺醒過來,十六爺問他話時,兩人又沒有事先交待好,豈不是要露馬腳?

趙九爺還以為傅庭筠是累著了,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道:“不敢,在下趙淩!”

原來這家夥叫趙淩啊!

傅庭筠更是著急。

“趙淩!”十六爺咀嚼著這個名字,“終剛強兮不可淩!好名字。你今年多大,可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