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鹿聽晚因為腿受傷走路不便,劉姨發現了之後,立刻就跟她爸說了。她爸當天一個視頻電話就懟了過來,跟機關炮似的一連串說話攻擊。

“鹿聽晚小朋友,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年紀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什麽事都不告訴你爹了?”

“你這腿受傷是多麽嚴重的事情,怎麽也不跟爸爸說一聲?萬一以後留下病根了呢,這該怎麽辦?”

“還有,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撞的我寶貝女兒,抓住沒有?我非要讓他知道什麽是世界無情,阿晚別怕,爸給你撐腰。”

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個擦傷,她爸說得她像是斷腿了。

鹿聽晚失笑,“我可愛的爸爸,這就是個擦傷,沒斷腿沒骨折,是劉姨誇張了。”

“你少騙我了。”鹿父哼了一聲,“你每次都是自己撐著,就算是真腿斷了,我看你也不告訴我。阿晚,你這孩子,就是太讓人心疼了。”

鹿聽晚有點走神,她想起來那天他也是這麽說的。

不過區別可能是,她爸說的是她,言璟說的是貓。

“阿晚,你想什麽呢?”鹿父忍不住感慨,“爸爸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你別老是什麽都不跟爸爸說。你媽和狗蛋走了之後,我——”

“爸爸。”鹿聽晚打斷他的話,“我腿不疼的。”

鹿父沉默了一段時間。

他以前的阿晚,會在聽到狗蛋的時候,笑嘻嘻地反駁——

“爸爸,人家是叫Lucky,不是狗蛋!!!”

“狗蛋多好,你看它多開心。”

……

鹿父最後長長地嘆出一口氣,“阿晚啊……走了的,終究是不會再回來了。”

無論是她的媽媽,還是Lucky。

都不會。

/

這幾天晚上,鹿聽晚都在做夢。

內容很碎,像是強硬拼湊起來的。

她夢見她爸媽離婚的場面,夢見媽媽車禍離世後的場面,夢見那段渾渾噩噩的人生。

那會剛上初中,小姑娘家還知道喊疼。

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蹲在大馬路上,哭得毫無形象,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蔣怡文帶著那群小姐妹,對著她哭的身影放肆大笑,“鹿聽晚,你沒有媽媽了,你好可憐。”

“她可能也沒有爸爸,開家長會的時候,我從來沒見過她的爸爸,她每次都是一個人。”

“他們都說鹿聽晚是沒有爸媽。所以才拼命讀書,不然以後就不能出人頭地了。”

見鹿聽晚沒有反應,她們反倒越說越來勁,上前推了鹿聽晚一把。

“喂,你是不是啞巴?說話啊!”

……

大概是從那時候,鹿聽晚開始學會了打架,開始慢慢偏離好學生的隊伍。

不受管教,不羈難馴。

她墜入谷底,也渾身是刺。

Lucky是流浪狗小型犬,它毛發淩亂,黑一塊白一塊的,走路的時候有一只腿明顯跟不上。

最開始認識的時候,一人一狗都不太友好,都帶著傷,對彼此的防備狀態拉到最滿。

每次對視的時候,兩方都像是帶著狐假虎威的狠勁,總有下一秒對方就會沖過來的錯覺。

他們保持著距離,中間仿佛像是隔著一道銀河似的。

後來每到午休時間,鹿聽晚就會在後門遇見它,給它帶些吃的和水。她還偷偷給它找了個窩。

時間長了之後,那道銀河的距離在慢慢縮短,從五米再到一米,再到伸手可及。

鹿聽晚開始會絮絮叨叨的和它說話,再給它帶些吃的和水。

小聽晚固執地問著,“Lucky你說,為什麽,他們都不要我們了。”

Lucky像是沒聽懂,只是在一旁輕輕搖著尾巴,無聲地陪伴著她。

Lucky可能也聽懂過她說話,也有知道她想要做什麽的時候。

每當她叛逆逃課,剛走到校門口便能清晰地聽見一聲犬吠,它直直地看著她,仿佛是在威脅:她不回去上課,它就要動口咬人。

每當她賭氣把所有的畫作扔在角落裏,聲音砸得巨響。

可沒過多久,Lucky把叼著她的畫,重新放在她面前,無聲地安撫著她的情緒。

直至後來回想起這些細碎的片段。鹿聽晚才發現,在那段叛逆的小歲月裏。

Lucky一直在用它的溫柔,帶著她走。

她足夠幸運,遇見一盞明燈,未曾真正墜入過谷底。

/

睡夢驚醒。

鹿聽晚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新的第一天,自動窗簾被打開,山海遙遙相對,室內照進了一地陽光。

她熟練地將頭發紮起來,露出一張白凈的小臉,晃動間,她看見,左手手腕側的Lucky在對著她笑。

“早上好。”她說。

鹿聽晚被鹿父強制關在家裏,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養傷,也不用去學校上課。

她百無聊賴地轉著筆,看一眼題目,然後轉頭看著落地窗外的海景,開始飛快的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