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為什麽要等下次?”

阮枝企圖透過墨鏡看清同樣戴著墨鏡的邢驚遲,但顯然不管她怎麽看這個男人的神情都很平靜,且好像不太樂意回答她的問題。

邢驚遲微微側頭瞥了一眼充滿求知欲的小青瓷,片刻後收回視線踩下油門加速往寬闊的大道上行駛而去。和風聲一起響起的是他略顯低沉的聲音——

“我可能會失控。”

阮枝在反應兩秒之後安靜如雞地坐在座位上,不再叭叭。

她悄悄地轉動藏在墨鏡後的眼珠子觀察她的丈夫。

今天陽光很好。

邢驚遲租了一輛敞篷車,燦爛的陽光大大咧咧地照在阮枝的發上,迎面而來的風自由溫暖,隱隱帶著春日的味道。

他和昨天一樣,穿了一件短袖和夾克衫。

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陽光貪戀地在往他高挺的鼻梁攀爬,他微微緊繃的下頷線和下壓的唇線都在告訴阮枝他說的是句實話。

阮枝其實很難想象邢驚遲失控的模樣。

從她第一眼見到他,他一直都是冷靜而克制的,即使那一年他才八歲。

那一年邢驚遲失去了他的母親,阮枝失去了她的家。

也是那一年,阮枝遇見了邢驚遲。

阮枝一直小心翼翼地藏著這個秘密。

不打算告訴別人,也不打算告訴邢驚遲。

...

敞篷車在熱鬧的街口停下。

阮枝怔愣地看著眼前熟悉的畫面,光是聞著味兒她就興奮起來了。

邢驚遲帶她來了當地的古玩市場,顯然各地的古玩市場都大同小異。阮枝把安全帶一解就往下跑,然而沒跑幾步就從後邊被人拎住了。

她蹭得轉頭,睜大了漂亮的鹿眼,雀躍道:“邢驚遲,我喜歡這裏!”

邢驚遲微一擡手就把她小臉上掛著的墨鏡摘了下來,直到他看見了阮枝寫滿了歡欣的神情才舒服了一點。他松開阮枝,擡了擡下巴:“走,去玩兒。”

阮枝幾乎是小跑著進了市場。

邢驚遲跟著阮枝身後往裏走,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打量著這條街道上的人。但他們的目標不一致,阮枝看貨,他看賣貨的人。

邢驚遲沒摘墨鏡,單手插兜,姿態松散,邁著長腿和阮枝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裏的古玩市場比豐城更自由。

滇城靠近邊境,有不少帶著民族特色和其他國家特色的文玩。

阮枝慢吞吞地沿著街道走,在不少賣瓷器的攤位上看了許久。

多數老板一看阮枝看東西的手勢就知道是行裏人,也不出聲,就由著她看。

阮枝走走停停,直到快走到街尾才在一處不起眼的攤位前蹲下。

這處攤位擺放的多是翡翠,還有少量的陶器和青銅器。

攤主見這麽個年輕的小姑娘蹲在攤位前也不出聲招呼,自顧自地抽著煙,倒是往邢驚遲身上多瞧了兩眼,目光在邢驚遲後腰處停留了一瞬。

邢驚遲本來沒太在意這個攤主,察覺到他的目光後心裏不免有些詫異。

這個人辨別出他的身份了。

邢驚遲大致掃了一眼。

五十左右,短發方臉,穿著長褂,用煙鬥抽煙,手掌帶繭,腰間綴著玉掛墜,鞋面沾土。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地方,那雙細長的眼睛卻透著一股兒精明的意味。

他這一路看來,這個人最有講究。

阮枝可不知道就這麽一會兒時間邢驚遲已經和攤主來了一個回合。

她仔細地看著攤面上的翡翠,大多數翡翠都有瑕疵,有的顏色漂亮但結晶顆粒粗大、種份不透,有的種份不催但顏色偏暗,有的色種都好,但綹裂多。半真半假摻著賣。

直到看到正中間阮枝才看出點兒意思來。正中間放著一枚清代翡翠荷葉佩,是用老雕工雕刻的蓮花和荷葉,種份通透,雖然純凈度不高但整體很漂亮。

邊兒上是一個紫羅蘭翡翠站佛,行內習慣把紫羅蘭玉稱為“春”。

這個站佛色澤漂亮純正,玉質溫潤,雕刻線條流暢,福佛品相端正,姿態祥和。

阮枝給這攤位上的翡翠估了個價。

正想起身離開的時候忽然瞥到了放在角落裏的青銅器。

有年代青銅器受國家文物法保護,如今市面上青銅器復制品和贗品泛濫,能買到真品的可能性很低。而讓阮枝覺得不對勁的是這青銅器上沾著的土。

阮枝往角落邊湊近了一點,輕嗅了嗅,伸手沾了點土。

她抿抿唇,思考片刻後扯了扯邢驚遲的衣擺。

邢驚遲垂眼看去,只見蹲在地上小青瓷忽然對他笑了一下,放軟了聲音撒嬌問:“老公,我喜歡這個,放家裏一定很威風。”

邢驚遲眸光微暗,和阮枝對視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伸手拍了怕她的發,隨即看向攤主:“老板,您開個價?”

攤主斜斜地看了一眼邢驚遲,又在阮枝那張過分漂亮的臉上停頓片刻,把身子一歪,避開他們的視線,應道:“這東西有主兒了,不賣,您二位上別處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