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2/2頁)

接下來是大段大段的沉默。

雲霧來再開口的時候,已經沒了方才的咄咄逼人,她安靜下來,像只筋疲力竭的困獸,說:“那我負全責,等到了地下,會給爸爸媽媽磕頭認錯,接受所有的懲罰。”她像是對雲霜說,也像是對自己說:“在那之前,我一定會過好我的一生。”

雲霜泣不成聲。

離去之前,雲霧來說:“對了,剛才你還提到了房子。我本來想作為生日驚喜告訴你的,你姐夫就是那個買下我們家房子的人,你有空聯系一下他吧,讓他把鑰匙給你。賣房的錢我給你留了一半,一分沒動,到時候連本帶息也給你。如果你真的這麽討厭我,以後就當沒我這個姐姐吧。”

從餐廳出來,雲霧來漫無目的地遊走在街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去,只是機械地邁動自己的雙腿,此時此刻的錦城氣溫在零度上下,她為了漂亮穿得很少,半截小腿裸//露在空氣中,但是感覺不到冷意,撕心裂肺的爭吵過後,她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街上彌漫著節日的氛圍,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人。

她腳步虛浮地穿梭在人群中。

不少商家趁機做活動,沿街分發小禮物或宣傳單,遞到她面前,她停下來,眼珠子呆滯地轉動幾下,似是很難再對外界做出反應。

對方奇怪地看她一眼,忙著去招呼下一個路人。

雲霧來繼續走。

其實雲霜說得很對,這些年來雲霧來確實從未說服自己。

雖然媽媽說過要有尊嚴地活著,雖然雲霧來百分百認同這個觀點,可那是媽媽呀,生她養她的媽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繼續用機器養著,好歹可以在想念媽媽的時候看到她,可以拉住媽媽的手感受她的體溫。

一旦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做出這樣的決定,怎麽可能輕而易舉?根本就是生生剜去自己的心。

母親過世後,雲霧來最最害怕看到聽到的就是絕症病人的求生欲,很多人在健康的時候,都可以侃侃而談說如果有朝一日得了絕症,只想環遊世界過好最後的日子,而不是在醫院受盡折磨,人財兩空,但事實上絕大部分人都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世上哪有這麽多人可以看淡生死?幾乎所有絕症病人都會抓住一切可以活命的機會,即便希望再渺茫。

幹爸就是例子之一,他從前也像媽媽一樣瀟灑,認同人一定要活得有尊嚴,可事實上他生命最後的那段日子,在各家醫院都拒絕他的情況下,他病急亂投醫聽信各種偏方,不管靠譜的不靠譜的,他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肯松手。

雲霧來曾無數次質疑自己的決定,也許媽媽如同幹爸一樣,也很想活下去,可她親手簽下了放棄書,剝奪了媽媽生的權利。

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質疑就會源源不斷從心底冒出來,她一邊不斷說服自己沒有做錯,告訴自己媽媽一定希望兩個女兒不要被母親的離去困住自我,一邊被折磨得整宿整宿無法入眠。

這些年來,她不斷服用助眠藥物,才得以維持正常生活。

有關此事,雲霧來從來沒有告訴過祝凱旋只言片語。

不但是因為母親的離世是她無法觸碰的傷口,更因為她怕極了祝凱旋也會否認她,如果他質疑她:“你為什麽不找我要錢,為什麽不讓你媽媽繼續活下去?”

她一定會被徹底擊潰。

混沌的世界中,似乎有什麽在不斷震動。

雲霧來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祝凱旋的名字躍然屏上。

此時此刻,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祝凱旋打電話給雲霧來,她跟雲霜約會,他一個人回家無聊幹脆在公司加班,他想問她什麽時候回家,他也好下了班去接她。

“喂。”

祝凱旋的話還來不及問出口,便聽到了雲霧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

“雲霧來?”祝凱旋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

她停頓一秒,哽咽著小聲叫他的名字:“祝凱旋。”

“雲霧來?”祝凱旋焦急地問道,“你怎麽了?”

“祝凱旋,你可不可以快點來接我。”

“我馬上來。你在哪?”

這幾年來錦城的變化實在太大了,雲霧來茫然回顧四周,根本說不清楚自己在哪,“我不知道……”她再也壓抑不住,哭出了聲,“我不知道,你快點來找我,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