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3頁)

其實她做事只問對錯,並不十分在乎別人是否感激。

不過,眼下既知盛敬侑將啟動對原州的通盤布局,她還是決定聽從霍奉卿的規勸,暫不輕舉妄動,以免誤了他們的大事。

“至於旁的,我還沒有想清楚。”

雲知意抿唇默了默,突然很認真地又問:“霍奉卿,咱們暫且拋開你與盛敬侑的大局,也不提我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損。單說我昨日想到的解決辦法,你覺得錯在何處?”

借由雲氏的渠道直達天聽,避開州丞府、州牧府,暗調軍尉府直搗槐陵,從上到下、從縣城到村鎮順藤摸瓜地查個底朝天。

若盛敬侑沒來布局,若不計較雲知意個人在此事中的得失,用這強勢但迅捷的辦法拔掉“打娘娘廟”,之後再交由州丞府,派專人對槐陵進行長期的教化與約束……

霍奉卿不得不承認,這個法子本身是沒有大錯的。

見他啞口無言,雲知意笑笑:“我想了這一天一夜,總覺得吧,你為我好,道理也對,但不全對。我有我的考慮不周之處,卻並不曾全錯。”

說完,她不等霍奉卿的回應,便轉身離去。

——

獨自回到房中,雲知意卻沒了睡意。

她從行李中取出筆墨紙硯,漫不經心地在小圓桌上擺開,邊研墨邊出神。

昨夜她幾乎沒合過眼,今日來回見龍峰的路上也想了很多。此刻心平氣地反躬自省,正好將所有事情掰開揉碎來推敲。

按照昨日在“打娘娘廟”中的發現,上輩子那樁集體貪腐案贓款數目不對,八成就與那廟有關。

很明顯,當時她從顧子璇的話中察覺疑點,著手準備重新倒查那樁貪腐案的風聲傳出後,有人怕“打娘娘廟”的事情因此被揭破,所以借槐陵瘟疫的天賜良機,操縱了民意針對她和顧子璇。

她現在甚至懷疑,不止最後那場民暴是人為操縱。

或許,那兩百多個被隔離在見龍峰的瘟疫感染者突然在雨夜齊齊沖下山,也是有人刻意引導的。

更有甚者,說不定連小通橋的垮塌都不是純然意外——

這一點,待晚些薛如懷有了更精確的演算結果,就能見分曉了。

因為上輩子橫死在槐陵,她對這個地方並非心無芥蒂的。

可靜下來思量,她又覺得,上輩子的自己與槐陵人之間可以算是扯平,甚至她還占了便宜。

說到底,當時槐陵的民憤之所以輕易被煽動至鼎沸,根源還是她出錯在先,欠了槐陵兩百多條人命。

那時槐陵人對她喊打喊殺,罵她是狗官,這對她有失公允。

但在“隔離瘟疫感染者”這件事上,她擔一份罵名也不算天大委屈。

如今回頭去看,她下令將感染瘟疫者隔離在見龍峰時,確實有所疏忽。

她根本沒想到那些人會不肯體諒當時大局。

同時她也忽略了,顧子璇手中能用的,只有幾十個治安吏而已。

面對兩百多個以彪悍著稱又情緒失控的槐陵人,區區幾十名縣城治安吏無疑是螳臂擋車,所以最終才發生了悲劇。

雲知意猶如醍醐灌頂,研墨的動作頓住,緊接著便懊悔不叠,猛拍自己腦門。

“該上報州牧府啟動‘緊急事態法令’,以州牧個人的緊急治權借調軍尉府兵馬,對槐陵施行短時軍管!”

她當初為何沒想到還能這麽做?

因為她出身雲氏,上輩子又一出仕就年少居高位,對底層百姓的認知太過偏面。

那時京中派出的太醫官很快就會趕來,只要有了對症藥方,她再借雲氏人脈迅速從各地組織藥材,問題得到解決指日可待。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以為:既已經對那些瘟疫感染者做了說明,他們知道京中的太醫官很快會來,知道暫時圈禁他們是為了保護更多人,他們就會理解並聽從安排。

她高估了民眾的覺悟,所以絲毫沒想過動用更強硬但更萬無一失的圈禁方式。

就錯在這步。只是這步!

——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雲知意擱筆,看著自己寫在紙上的那些事,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淺啜。

良久後,她如釋重負地笑了。

霍奉卿昨日那些話裏,關於“不該插手槐陵之事”的部分,是對的;但關於她的那部分,不對。

大大的不對。

紙上寫的是她上輩子從承嘉十四年夏到承嘉二十一年冬,在原州州丞府左長史的位置上為官近八年的主要政績履歷。

承嘉十四年冬,財政上傾斜學政司,使之達成“在各縣增設啟蒙小塾”的規劃。

承嘉十五年春至十九年秋,響應陛下新政,主責完成原州全境的均田革新,使本地望族將自家名下荒廢三十年以上的田地歸公,由州丞府農田署重新分配給失地農戶。

承嘉十九年到二十一年春,奔走於慶州、淮南,促成原州與這兩州的三方合作,最終定下十年內疏通瀅江流經三州段的疏浚防澇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