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癡纏
“哎你真去啊——”黎佳音見懷兮一瘸一拐地往門邊走,朝她背影喊了一聲,“腳不是還受著傷麽?就這麽下去?”
“我一會兒就上來。”
懷兮坐到玄關鞋櫃旁的凳子上。有些費勁地穿上自己的帆布鞋。低下頭,系鞋帶。
“一會兒?程宴北才剛走沒一會兒,”黎佳音哼一聲,揶揄她,“我都不知道說你現在是對誰見異思遷了。”
懷兮系鞋帶的手頓了頓。
垂眸,默然下來。
不由地就想到,今天上午在外景場地的保姆車裏,有一雙手,有一個人,半蹲在她身前,耐心地替她系鞋帶。就像從前。
一整天都沒再開過。
她的心也一整天都沒安過。
尤其是現在。
黎佳音聽她不說話了,也不揶揄了。無奈地,往她這邊走,“你讓他直接上來也行,我家又沒別人。大不了我出去溜達兩圈兒給你們騰地方。你就別下去了——”
還沒說完懷兮就起身,開門出去。
好像是在跟自己的那一絲絲心虛賽跑。
黎佳音又喊了聲:“——穿件外套。”
沒喊住。
黎佳音跺了跺腳,擔心她,拿了件外套和傘,也跟著一起出去了。
懷兮腳受傷,無論如何快步如飛,還是走得慢。黎佳音幾步就跟上了她,將外套披在她肩頭,與她一齊朝電梯口的方向去。
懷兮低下頭。短發遮住半側臉,掩住臉上神情。
看不清。
“至少穿件外套吧……那麽著急幹嘛。”黎佳音陪她下樓,嘆著氣。
欲言又止幾次,想說。
你現在這麽義無反顧的,跟做了壞事要彌補蔣燃一樣去見人家,可不就是證明自己重新對程宴北動心了嗎?
這是愧疚感,不是喜歡。
你要真喜歡程宴北你幹脆跟蔣燃分手好了,人家不接你電話你就躁動成這個樣子。
可終究也沒開口。
懷兮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她知道。
身處囹圄的人心如明鏡,非要蒙蔽自己雙眼。
置身事外的人,一如黎佳音,大多數總自以為自己跳脫局外,對別人的感情了如指掌,總想指點一二,總以為自己是為了朋友好,總以為能幹預替他人解除困境。
但其實,只是個局外人罷了。
能怎麽辦呢。
遙想當年懷兮跟程宴北轟轟烈烈一場,無疾而終,分手時鬧得人盡皆知,彼此也兩敗俱傷。
不知是否憎恨,但到底這麽多年過來,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
久不再為往事牽絆。
互相都放下許久了。
現今重新拿起或許仍心頭惴惴,但不再回頭也情有可原。
感情的事,大多數時候只有選擇,哪有絕對的對與錯呢。
電梯在腳前“叮——”一聲開了。
冗長的樓道,聲控燈陡然一亮。出電梯時,黎佳音牽住懷兮,往門邊走。
她的手很涼。
很涼。
像是一顆心,久未被人熨熱過。
快出去,黎佳音準備撐傘,對她說:“我們小區雖然照明不太行,但樓號還是挺好找的,咱們沿著這條路出去,蔣燃開車過來……”
“就在這裏吧。”懷兮腳步停在門邊,輕聲說。
“……”
懷兮唇緊抿著,望門外,“他應該能找到。”
黎佳音一時默然。陪她站在這裏。
“那我陪你等會兒吧。”
雨勢又加大。
如鉛灰色的珠簾,遮掩住這個燥悶的春夜。一切都變得意味深長。
剛懷兮跟蔣燃在電話裏說她下樓去見他,看似多麽的義無反顧,卻停在了這裏,久久不再向前。
黎佳音不由地想,如果換成程宴北,她會不會傘都不打就出去。
從前的懷兮也許會。
現在或許,就不見得了。
長大後的感情,不如少年時代那樣,總是滿心熱血,哪怕遍體鱗傷都無所畏懼。
無論是談戀愛還是交朋友,也都變成了非常奢侈的事情。
總是精於算計,又常常及時止損。
不過談個戀愛,嘴上常說不介意,就是玩玩兒,心底還是會暗暗地比對著性格,經濟財力,職業學歷,家世背景,喜好興趣,朋友圈子。
甚至彼此的前任。
擁有七分熱情,或許還不到三分的真心。話不敢說太深,事不敢做太滿,心也不敢全部捧出去。
也再也沒有了,能為誰冒雨犯險的一腔孤勇。
程宴北在懷兮心中,不是過去的程宴北了。
而懷兮,也不再是過去的懷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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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分鐘,手機再也沒響過。
一支煙抽完。
程宴北撚滅了煙的同時,視線掠過扔在副駕駛上的手機。他拿過來,手指隨意在屏幕滑過,看著那一串兒陌生又熟悉的數字,陷入思緒。
小半晌,他決定保存號碼。
輸入名字時,卻有一刹的失神。
沒了往日的親昵,如今存個冷冰冰的電話號碼,最多最多,只能輸入她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