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蕭憲出了別院,門口已經準備好了轎子。

躬身進轎的時候,蕭大人只覺得自己的後腰鈍鈍地疼了一下。

他整個人僵了僵,終於還是忍著這股痛,慢慢地入了轎內。

這些日子蕭憲本來就身心交瘁,更加上昨兒為了追東淑,策馬狼狽而行,回來後又日夜照顧她身邊,完全把自身置之度外。

直到此刻稍微放松下來,才覺出身上各處隱隱不適,比如腰上,比如雙腿,連手臂也像是給人敲打過,一節兒一節兒的疼。

也許是因為昨兒緊握馬韁繩的緣故,或者是抱東淑……甚至是親手擎著藥碗喂藥、替她擦臉等等動作,畢竟皆有可能。

但就算是身上的疼痛,卻也比不過他心裏的歡悅。

的確,沒有什麽比妹妹“失而復得”更叫他愉快的了,簡直能治百病。

雖然身體還在叫苦,蕭憲的臉上卻透出了春暖花開的笑意,那一團的歡喜在他心裏醞釀,幾乎讓他忍不住想要放聲對天下告訴這個喜訊。

可又偏偏不能說。

蕭憲當然知道,這種事情,除了他跟老太太這樣最血脈相關的親人外,其他的人很難相信,甚至絕不會相信世間會有這樣的駭異之事。

就算是他自個兒,豈不是也經過了重重疑慮跟考量?想當初他甚至懷疑東淑是有什麽企圖的模仿妹妹,所以在東淑說起要出京的時候,他才沒有十分的阻攔。

李衾說他之所以要親自送別東淑,是因為他深信世間只有一個蕭東淑。

其實蕭憲明白,因為當時他的心情跟李衾一樣,都是想要徹底放手,免得庸人自擾。

誰知……那一封手書,徹底扭轉乾坤。

其實當時蕭憲追出去,只是不想“錯過”,並沒有就徹底相信東淑就是東淑,直到昨晚東淑醒來後,兩個人的相處,兄妹兩人的情分、多年來相處的那種天然的情意,相處的氛圍,他又豈能弄錯?

蕭憲心中那殘存的一點薄冰都給融化了,他在心裏極為大聲的告訴自己:那是東寶兒,是他的妹妹!

轎子有條不紊的前行,蕭憲心中也如雲海湧動般出神。

直到轎子突然毫無預兆的停住,蕭憲猝不及防,身形一晃,又感覺到後腰跟雙腿疼重了幾分。

“嘶……”

蕭憲倒吸一口冷氣,才要出聲喝問,就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笑嘻嘻的:“是蕭大人的轎子嗎?”

“是誰,”蕭大人定神一想:“是……鎮遠侯嗎?”

“正是我,”轎子外,是李持酒又道:“給蕭大人請安啊。”

蕭憲眉峰皺蹙,因金谷園之事,他本來就對鎮遠侯大有不滿,忽然間又想起李持酒曾經是東淑的“夫君”,雖然如今和離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視作掌上寶貝的妹妹,竟然在這個魔王的手裏給磋磨過,他心裏就恨癢的很了,如五爪撓心。

“請什麽安?”蕭憲冷哼了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後面這句他的聲音並不高,想必李持酒並沒有聽見,因為李持酒絲毫沒有驚惱的意思,反而又帶笑道:“是這樣的,我正在帶人巡邏呢,誰知就看到了蕭大人您的轎子,所以特意過來打個招呼。”

蕭憲本來不想見他,聽到這裏,便低咳了聲。

留春會意,立刻上前把轎簾子掀開了幾分。

蕭憲從轎子裏微微歪頭看過去,果然瞧見李持酒就在轎子前面兒,一身靛藍錦袍,腰間蹀躞帶,掛著一把腰刀。頭上也仍沒戴官帽,長發用銀冠束在發頂,散發如瀑灑落肩頭。

在他身後遠遠的是幾匹馬,隨行的侍衛等都原地不動待命。

跟那傍晚金谷園相見時候的落拓無羈不太一樣,此刻的鎮遠侯滿臉無辜,眼睛放光似的正也瞧著蕭憲。

蕭憲哼道:“鎮遠侯,我跟你無親無故的,你這麽殷勤做什麽?這些規矩禮節,跟兵部的李大人行去!他才是你的恩人。”

李持酒看他露了面,便往前又走近了幾步,仍是笑道:“我過來招呼,是因為之前金谷園那件事兒,是我一時沖動辦差了,惹了大人不喜歡,此後心裏一直過意不去,想著得當面兒給大人賠個不是呢。”

蕭憲更是意外,凝神看了李持酒半天,卻見他認認真真的,不像是輕薄胡說。

事後蕭憲其實也知道了真相,明白當時李持酒是為了江明值,雖然他行事太過驚世駭俗,叫人喜歡不起來。

只是也清楚鎮遠侯向來頑劣,百無禁忌的,所以也沒指望他真心悔過或者怎樣,沒想到今兒居然巴巴的來致歉。

其實若不是因為東淑,蕭憲對於鎮遠侯李持酒也什麽偏見。

畢竟蕭大人也不是個流於凡俗的人,他也是個不拘一格的,深知鎮遠侯性子雖難馴,卻的確是個能人。

如今見他賠罪,蕭憲淡淡道:“你要真心這麽想,就是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