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靜,太安靜了。

譚振興不太習慣,猶記得縣試住店,考生們意氣風發的談天說地,朝氣蓬勃,好不熱鬧。

而這間客棧死氣沉沉的,外邊連點響動都沒有,不僅如此,街上也靜悄悄的,聽不到任何攤販的吆喝叫賣,沒有半點煙火氣。

譚振興坐不住了,偷偷歪頭看譚盛禮,他像不知疲倦的木偶維持那個姿勢已經兩個時辰了,寫的字仍舊沒有丁點浮躁之氣,譚振興不敢打擾他,躡手躡腳地走向窗邊,輕輕推開窗,探頭下望,街上的攤販們推著車輪守在客棧外,有賣包子的,有賣面條的,騰騰冒著熱氣,客人不少,但卻不曾有大聲的交流。

熱氣擋住了視線,譚振興看不清他們的神色,就是覺得有點詭異了。

行人來來往往,卻沒有半點聲響,便是挑著擔子的攤販都腳步輕盈得不像話,譚振興伸長脖子細看,仍然沒看出個所以然,倒是被包子勾得饑餓不已,等譚盛禮擡筆蘸墨,他適時提醒,“父親,晌午了。”

客棧太過清靜,清靜得讓人專注做事留意不到其他,譚盛禮愣了下,隨即看向窗外明晃晃的日頭,沉吟道,“那便下樓吃午飯吧。”

大堂裏坐滿了人,俱靜靜地埋頭吃著,沒有人大聲喧嘩,也無人高聲攀談,譚盛禮他們三人,要了兩個葷菜一個素菜,和一對父子拼桌坐的,譚振興憋不住話,坐下後就問對方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熱熱鬧鬧的客棧何時變成清風雅靜的私塾了?

他的聲音不大,對方皺起眉頭,打手勢示意他小點聲,“房間裏有人看書,聲音大會影響他們。”

府試比縣試難多了,最後幾天考生們不敢松懈,無不拿著書在看,作為父母親戚,讀書幫不上忙,只能努力為其營造安靜的氛圍,好讓他們靜心讀書。

沒發現客棧外的攤販們都沒像往日賣力吆喝嗎?

是他們特意打過招呼的。

譚振興還想再問兩句,對方做了個封口的動作,看旁邊兒子擱下筷子,催他趕緊上樓讀書,生怕耽誤一會兒兒子就會考不過院試,望子成龍的迫切看得譚振興心頭發緊,看看別人家的父親,再看看自己父親,他無比慶幸有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的好父親,他如果是剛剛那個兒子,會被父親那望子成龍的沉甸甸的眼神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的。

他決定了,將剩下的半張床也分出去,他打地鋪睡!

父慈子孝,他要做個孝順的人。

於是,翌日清晨,譚盛禮醒來時就看到床邊躺著個熟悉的錢袋子,譚振興坐在床前,雙手撐著腦袋,雙目放光地盯著他。

譚盛禮:“……”

“父親,你醒了啊。”

譚盛禮:“……”

“何事?”

譚振興喜滋滋地揚起眉,食指戳著錢袋子,笑得見牙不見眼,聲音卻極低,“錢袋子,看見了沒,有兩百五十文。”有前晚的經驗,昨晚他聰明了,直接開口要價二百五十文,貴是貴了點,但有人樂意啊,他嘿嘿笑了笑,啞聲道,“父親,我聰明不?”

不僅沒花錢,還掙了五十文,難怪說書中自有黃金屋,他要不讀書想得到這麽好的點子嗎?

他都佩服自己了。

他想好了,下次再來參加府試,他早早就啟程,多要幾間房,然後以高價賣給其他人,這樣能掙不少錢呢。

譚盛禮垂眸,看了兩眼錢袋子,隨即掀開被子起身,臉上喜怒不明,“你晚上睡哪?”

“打地鋪啊。”他們出門帶了被褥,床給了別人,他就在房間裏打地鋪,不得不說,錢的味道太過美妙,以致於他的睡眠比任何時候都好!

譚盛禮臉青,“你在隔壁打地鋪?”

譚振興不明所以,“對啊。”他不在隔壁打地鋪去哪兒打地鋪?

譚盛禮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麽,迎上譚振興急待贊揚的目光,欲言又止,“罷了,你喜歡打地鋪就打地鋪吧,晚上過來睡。”

床分給別人,房間也是別人的,譚振興在裏邊打地鋪像什麽樣子啊。

“不了不了,我喜歡睡隔壁。”客棧靜,怕打擾人讀書,那兩人白天憋著話不敢說,晚上可勁的說,聊得可歡了,譚振興就喜歡熱鬧,熱鬧的氛圍更助睡眠。

譚盛禮想了想,“隨你吧。”

照理說兩人給了錢,房間就該由他們支配,但如果沒有譚振興兩人沒床睡,想清楚這點,譚盛禮就沒攔著他。

又靜了兩日,這天,客棧的寂靜終於被打破了,昨晚人們走路還悄無聲息,早上熬不住了,腳步踏得樓都在晃,風馳電掣,做什麽都慌慌張張的,吃飯猶如風卷殘雲,快得令人咂舌,譚振興問他們怎麽了,說是急著回屋看書,倉促緊張的模樣再次讓譚振興對其刮目相看。

拼,太拼了。

他能理解,但沒必要,多的是考不上的人,與其繃著神經郁郁寡歡地落榜,不如好吃好喝好睡的落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