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為譚家長子,他連譚家祖宗的字跡都沒看到過何況是旁人,他篤定地說,“你被騙了。”

書沒有好好保存,最後幾頁紙蛀掉了,他略有些惋惜,讀書人惜書,他寧肯將其賣掉也舍不得書被折騰成這副樣子,他把書還給男子,“是我父親做的批注,和譚家祖宗沒什麽關系,你莫打著我譚家祖宗的名號亂說。”

聽說譚家祖宗是有大智慧的人,他父親遠遠不及其博學,偏偏教子無方,以致於譚家沒落得如此迅速,文官不似武將有建功立業的機會,文官沒有爵位,不想沒落的辦法唯有培養子孫走科舉,通過科舉入仕,照理說譚家祖宗門生無數,他肯為子孫好好謀劃,不是沒有機會入朝為官,奈何老祖宗胸有成竹,品行雅正,認為子孫科舉沒有問題。

結果,高估了子孫學識,隨著他的去世,譚家門庭漸衰,子孫過不得苦日子,賤賣書籍圖安樂舒適,賣書是會上癮的,尤其嘗到錢財帶來的好生活,愈發張揚,以致於譚家沒落的同時,連老祖宗的書也通通賣了出去。

譚振興都不敢想祖父他們那輩人無能貪婪到哪種程度,得虧老祖宗死得早,否則氣也被氣死了。

看他面露不悅,男子忙不叠解釋,“我沒有解釋,想將書物歸原主罷了,我兒讀書不過《千字文》《論語》,如此深奧的書哪兒懂啊。”

好馬配好鞍,好書就該送給懂得欣賞它的讀書人,他按住譚振興的手,“大公子就收著吧。”他想拿錢給譚振興的,畢竟譚振興說話算話,讓譚盛禮知道了他兒子功課,轉而想想送錢太俗氣,有辱譚家名聲,他翻箱倒櫃把這本書找出來。

無功不受祿,譚振興推辭,豈料男子轉身就往山下跑,“這書就送給大公子了。”

別無他法,譚振興只得收下,下山時把書給譚振學和譚生隱看,轉述男子的人,隱隱覺得哪兒不對勁,“你們說他不會有事相求故意找本看著舊兮兮的書來收買我們吧。”

譚振學翻了幾頁,“應該不會。”封皮有些年頭了,字跡確實是譚盛禮做批注時常用的字跡,他道,“約莫是父親看過的書,那人被騙了而已。”

沾上帝師二字,書的價格自會有所不同,這是商人慣用的伎倆,無論什麽買賣,都喜歡和有名氣的人有所牽扯,譚振學賣過宅子,稍微懂裏邊的門道。

譚盛禮在客棧裏研究上一場會試的考卷試題,考卷是問同行的舉人借的,譚盛禮翻了翻兩榜進士的文章和詩詞,和前幾場的出入不大,為表公平,取的是不同風格的前幾名,他想問問有沒有落榜舉人的考卷,多翻些文章,有助於看清楚會試的形勢。

剛出門,就看到樓梯口上來兩個穿著錦緞襦裙的婦人,他停下腳步,但聽右邊的孫氏喚他,“譚老爺,找我家老爺啊,他在屋裏看書,你直接來便是。”

出門在外,不太講究男女避諱事宜,況且到他們這個歲數,不會有什麽,譚盛禮拱手,“多謝。”

同行的人裏,陸舉人參加過兩次會試,經驗豐富,了解京城各讀書人的情況,譚盛禮是想問他些事,然而看孫氏身側的婦人有意無意盯著自己的臉瞧,眼神詭異,譚盛禮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有東西,折身回屋,找銅鏡照了照,四十歲出頭的人,縱使保養得好終究比不上年輕時候,眼角已有細紋,雖不深邃,也是歲月的痕跡,五官還算周正,面相溫和,不知是不是看多了的緣故,譚盛禮抿唇淺笑時,似乎能與上輩子那張臉重合。

他放下銅鏡,重新束發,正衣冠……

突然,外邊有人敲門,是陸從,他站在門口,拱手作揖,“譚老爺,家父有事情與你說,還請你去房間說話。”

“馬上就來。”

除了陸舉人,還有兩位舉人也在,孫氏坐在陸舉人身側,下方坐著剛剛那位盯著他看的婦人,譚盛禮頷首見禮,順便將借的考卷還給陸舉人,陸舉人邀請他品茶,道,“這幾日拜訪友人已經拜訪完了,無事的話明日就能啟程去京城,耽誤譚老爺多日,還望見諒。”

“陸兄嚴重了,這幾日振興他們出城砍柴,收獲亦不小,談何耽誤。”譚盛禮落座,旁邊陸從給他倒茶,“譚老爺嘗嘗這茶,是梁州書院的山長送來的新茶,據說量產很少。”毛峰茶,茶葉帶著股清香,譚盛禮偏好苦茶,這茶於他而言味道有點淡了,他抿了小口,中肯的評價了兩句。

那位婦人坐在他對面,雙手搭在膝蓋上,攪著手裏的帕子,時不時擡頭偷看譚盛禮,眼神帶著探究,讓譚盛禮有點不習慣,但他沒有表露出來,問道,“不知陸兄找我所謂何事?”

“哎……”陸舉人瞄了眼邊上的孫氏,輕咳了咳,“還是上次和你說的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