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思來想去,還是得自己出面才能讓父親相信,譚振興道,“兄弟如手足,你們莫忘了大哥為你們付出了多少啊。”

“好。”譚振業從善如流,“苟富貴勿相忘!”

譚振興:“……”能不能別說富貴,聽到這兩個字渾身皮肉就疼得厲害。

在看到盧狀那張阿諛奉承得欠揍的臉時,全身瞬間舒坦了,等盧狀問候了譚振業,呵斥盧狀回屋受罰,不知為何,今天特別想打人!

他打人素來沒有緣由,盧老頭又是個只會附和的人,於是盧狀沒能逃過譚振興的木棍,被揍得嗷嗷大哭,譚振業在邊上看著,滿臉笑意……

五棍子後,他為盧狀說好話,“大哥,教訓幾下就行了,別真打殘了。”

長凳上的盧狀大驚失色,差點從長凳滾下去,譚振興收了木棍,厲色道,“再有下次,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讓盧狀回去上藥,他回屋換了身幹凈清爽的衣衫,等譚盛禮回來就視死如歸地捧著銀票去負荊請罪,如實說明銀票的來歷。他沒有像譚振業說的那般將事情推到徐冬山頭上,追本溯源,此事都因他而起,要不是他小肚雞腸不滿江老舉人諷刺他們不忘斂財的行徑,也不會寫下那些文章。

他反思自己的過錯,完了將銀票放在桌上,老老實實將長凳搬來放在外邊屋檐下,卷起長袍,穩穩地趴了上去。

彼時晚霞漫天,院裏的花草焉噠噠的吐著熱氣,他雙手枕著腦袋,臉上沒有半點抱怨之色,譚振業過來時,看到的就是他側著頭,悠閑自得吟詩的情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大哥。”譚振業上前,居高臨下地看向甘之如飴的譚振興,神色晦暗不明,“起來吧。”

譚振興不解地擡眸,見是譚振業,悄悄回眸瞅了眼敞著的房門,確認譚盛禮沒出來,忙沖譚振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聲音輕得只有氣音,“待會父親若問,你盡管推給我便是。”

挨打就挨打吧,弟弟品行不正,做兄長的難辭其咎,不過他警告譚振業,“這次我兜著,下次莫再犯了。”父親希望他們做人能光明磊落,算計鉆營終究有違父親教訓,不好。

譚振業沉默,譚振興怕他不當回事,急得音量陡然拔高,“記住了沒啊?”

在他眼裏,譚振業就是屢教不改的人,類似的錯沒少犯,哪次挨打不是和生意有關,永遠不長記性,譚振興就沒見過這麽不怕死的,虎毒不食子,莫不是認定父親寬厚不會往死裏打?譚振興扶額,“三弟啊……”

“大哥,我記住了,隨我進屋見父親吧。”

譚盛禮在內室換衣衫,聽到兄弟兩的談話,心頭欣慰又無奈,老大性格跳脫,但秉性良善,老三穩重仍有不足的地方,當真應了那句人無完人……他慢慢穿戴好衣衫,撩起珠簾出去,就看兄弟兩站在桌邊,譚振興與譚振業嘀咕著什麽,語速很快,譚振業面無表情,沉著冷靜。

神色間淌著為官多年喜怒不形於色的淡然威嚴,譚盛禮皺了下眉頭,後者看到自己,拱手作揖,“父親。”

音色低沉冷峻,極為陌生,譚盛禮嗯了聲,問他,“來京途中沒出什麽岔子吧?”

“諸事順利。”

譚盛禮點頭,認真端詳著眼前的譚振業,身量愈發挺拔,眉眼有些冷峻,他素來心思深,以前閱歷淺藏不住事,如今成熟得完全能獨當一面了,譚盛禮揚手,示意兩人坐下說話,自己轉身給他們泡茶,卻看譚振業撩起長袍跪了下去,“兒子見過父親。”

譚盛禮怔住,溫聲道,“父子間何須客氣,起來說話吧。”

扶譚振業站起,“你長姐信裏有說你的事兒,長大了啊。”銀票是怎麽來的譚佩玉信裏有說過,許是怕自己不放心,譚佩玉把銀票的來歷說得清清楚楚,譚振業天天練字,然後去書鋪賣字帖,盡管賣價不高,但買的讀書人尤其多,先是在平安書鋪賣,後來綿州各大書鋪都有賣他的字帖,連巴西郡府城都有……

譚佩玉的信裏說,譚振業在綿州很受讀書人喜歡,威望不亞於他這個做父親的,譚振業沒有走歪路,除了將譚振興的文章賣出去之事,沒有起過任何幺蛾子,譚佩玉讓自己莫責備他,今時看著譚振業,譚盛禮感慨更多,“坐著說話吧。”

譚振業拱手,打量著房間布局,慢慢在桌邊坐下,說起譚佩玉的境況來,徐冬山雖然是個商人,甚得人敬重,綿州好些商人欲拉攏他,徐冬山都沒答應,要麽守著書鋪,要麽打鐵,譚佩玉則在家帶孩子,“如蘭這孩子很省心,極少聽到他哭,長姐給他讀父親的文章,他喜歡得不得了。”

如蘭是徐冬山給兒子取的名字,君子如蘭,徐冬山希望兒子像譚盛禮,生於低谷能安貧樂道,不忘以君子要求自己,徐冬山這輩子沒什麽敬重的人,譚盛禮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