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菘藍(十)

南荇的越胡和越劇,是在十昭鎮時和鄰居王奶奶學的。

王奶奶年輕的時候是沿海地區某個越劇團的,後來越劇團沒生意解散了,她就跟著丈夫回了南明市,因為喜歡十昭鎮的山水和氣候定居了下來。

南荇很喜歡這個說話拖著吳越軟音的長輩,聽她講過很多關於越劇的興衰故事,還有越劇人為了唱好越劇、宣傳越劇所付出的辛勞和努力。

因為各種原因,年輕人更喜歡速食式的娛樂方式,戲劇漸漸失去了它們的市場,令人惋惜,卻也無可奈何。

但是,南荇卻依然很喜歡這種慢悠悠的藝術形式,偶爾有空了就拉拉越胡唱上兩句,她從來沒有想到,有人會用這樣惡意的口吻,用“戲子”這樣帶著幾分侮辱性的稱呼,用貶低越劇人的方法來嘲諷她。

全身的血液往上湧去,南荇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正要反唇相譏,肩膀被攬住了。

霍寧辭跟著站了起來,從南荇手中拿過話筒:“抱歉,我太太只唱給我一個人聽。”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寒意,目光淩厲地越過了舞台,落在了施欣蘭的臉上:“我很遺憾,今天雖然是你二十三歲生日,但你的言行卻好像才十三歲,刻薄無知。”

整個宴會廳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呆了。

幾秒之後,主桌上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忙不叠地走了過來打圓場:“欣蘭不太會說話,寧辭你別怪她,她也是想和你太太一起熱鬧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是嗎?”霍寧辭冷冷地道,“她在說出戲子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失了身份,我從來不覺得會彈幾首鋼琴曲就了不起,西洋藝術和我們的戲劇藝術相比,並不高貴。”

施欣蘭在台上臉色慘白,眼看著就快哭出來了。

“是,那都是戲劇藝術家,”那人的鼻尖滲出汗來,“霍太太,真不好意思,來,我敬你們一杯,別和她計較,大家吃飯,繼續吃飯。”

“禮節到了,你們繼續,我們就不多留了。”霍寧辭把話筒一放,大步往前走去。

走了兩步,他覺得有點不對,回頭一看,南荇還愣在原地。

他沉著臉退了回去,一把撈住了南荇的手,兩人一起出了宴會廳。

坐在車上,南荇的心臟還在怦怦跳。

她萬萬沒想到,霍寧辭居然半點面子都不給施欣蘭,斥責了之後又中途離席,為了她徹底和施家翻了臉。

剛才那幾句話,氣勢奪人,字字句句仿佛力有千鈞,聽起來實在是太解氣了。

她側臉偷偷往旁邊一看,霍寧辭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目視前方,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難道是兩家這樣當眾難堪了後果有點嚴重?還是霍寧辭在後悔剛才這樣不留情面地離開,以後在兩家長輩面前很難交代?

“偷看我幹什麽?”霍寧辭忽然目不斜視地出聲。

南荇嚇了一跳,呐呐地問:“你不開心?”

霍寧辭側過臉來看著她,目光漸漸柔和:“過來。”

南荇往旁邊挪了挪,謹慎地保持了十幾公分的距離,可是,還沒等她坐穩,一股大力襲來,整個人倒進了霍寧辭的懷裏。

眼角被親了一下,唇瓣在印記這裏慢慢摩挲。霍寧辭好像特別喜歡這裏,總愛在這裏流連。

南荇的臉漸漸紅了起來,掙紮了一下,小聲道:“司機在呢……”

霍寧辭抱著她沒有松手,唇慢慢下滑,在她的臉頰上貪戀地停留了幾秒,又落在了她的耳畔:“對不起,我沒想到她這麽沒分寸。”

他的心裏的確很惱火。

這陣子因為實習的事情,兩個人的相處有了一絲隔閡,南荇依然溫柔順從,但總好像缺了點什麽,再也不復那幾日令人從心底愉悅起來的纏綿。

今天這個生日宴,原本是施欣蘭邀請他一個人過去的。

施欣蘭一直喜歡他,在結婚前曾經半公開地追求過他一陣,被他的冷漠嚇退之後,走了曲折的父母路線,兩家父母曾經開玩笑地要結個親家。

但是,霍老爺子橫插了一腳,把南荇許給了他。

他結婚後,施欣蘭好像還沒死心,好幾次都以她哥的名義組局邀請他一起玩,他一直想著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一次,好讓施欣蘭徹底放棄喜歡他的念頭。

這次生日宴會,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所以,他特意帶了南荇過來,想讓施欣蘭看看他們倆美滿恩愛的樣子。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南荇這陣子一直悶悶不樂,生日宴會上年輕人很多,南荇可以多認識些新朋友,玩得開心點,說不定就能把實習的事情忘了。

這樣也算是給彼此下個台階,重歸於好。

萬萬沒想到,中間會出了這樣的岔子。施欣蘭想和他互動未果,卻對南荇生了嫉妒,把氣全灑在南荇頭上了,居然用“戲子”兩個字來侮辱、嘲諷南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