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3頁)

再後來,那年她十歲,饑荒的尾巴將將過去。

她記得非常清楚,那年的冬天,天很冷很冷。

外頭北風呼呼的吹,厚厚的一層積雪,溫度低到屋裏的水缸都凍成了冰窖子。

後媽嫌棄自己每日撿的柴火少,所以她睡的小炕不準燒柴火。

不得已,她穿著表姑給的那早已經破舊的衣裳,窩在冰冷的被窩裏瑟瑟發抖,肚子沒食,胃餓的火燒火燎的痛。

那時,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吧?

可惜啊,禍害遺千年。

天蒙蒙亮,屋子的裏間就傳來後媽的喊聲,讓她趕緊起來做飯,她沾染不得冷水。

當時她哭啊,帶著哭腔朝著裏頭跟後媽躺一個溫暖被窩的親爸喊,“爸啊,我肚子痛,起不來啦。”。

一開始,親爸倒是有動靜來著。

只可惜,裏間悉悉索索了一陣後,她最終也沒有等來親爸的關愛,只聽到了那麽一句,“老於,你還想不想要我生兒子?”。

呵呵,生兒子……

最後,連裏頭悉悉索索的聲音都消失後,十歲的自己窩在冰冷冷的炕上,滿臉都是冰涼。

“死丫頭,別裝病,趕緊起來先燒一鍋開水再做飯,不懂事的丫頭,一會你爸還得去上班……”。

是啊,在她老子的心裏,死丫頭是在裝病躲懶吧?

拖著疲憊疼痛的身體,一步三打晃,她起來到外間的灶上燒火燒水。

等水開了,她照著老規矩去喊後媽起來時,也不知對方是不是故意的,讓她把鍋裏的水倒到盆裏,她要洗澡。

呵呵,一大清早的要洗澡……

可憐家裏一分一毫的錢都握在那女人的手裏,明明她那老子能掙工資票據,家裏頭卻空蕩蕩的,連只鐵水舀子也買不起。

至於昨日還拿來舀水的葫蘆瓢,不好意思,在她昨晚端碗吃飯時,她後媽抄起來就砸自己,那個葫蘆瓢已經光榮的犧牲了。

眼下這一敞口大鐵鍋的水怎麽辦?

合該也怪自己蠢,膽子小,也不敢去房間裏頭拿搪瓷碗出來當瓢使,以為自己幹了這些年的活計,自己力氣不算小,在後媽一聲聲的催命中,不得已自己端著一鍋水就往桶裏倒。

結果,她的人生就是個茶幾,她則是擺在茶幾上的杯具。

她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完全忽略了,敞口的鐵鍋盛了滿滿一鍋水,只端著兩個耳朵,鍋裏的水它會來回的蕩啊蕩!

小小年紀的她,本身身體就不舒服,結果水一晃,她心就急,越急就越出錯。

然後……

然後一鍋滾燙的開水,就那樣冷酷無情的朝著自己傾瀉了下來。

哪怕隔著舊棉褲,可該燙,它還是燙。

說來還是她幸運。

端鍋時為了使力,自己的右腳下意識的在前,所以啊,她得感謝老天,那無情的開水只燙壞了她的一只腳。

開水從大腿傾瀉而下,吃痛下,自己下意識的丟了鍋,顧不得鐵鍋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她脫下棉褲,只穿著四角小褲衩,兩手下意識就去揉搓自己的腿,想以此來減輕疼痛。

那怪那時太年幼又愚蠢的自己,根本就不懂燙傷的急救方法,她哪裏知道,被燙傷了不能搓?

她哀嚎著,手下動作不停,腳從大腿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水泡……

就如農場小娃子們唱的打油歌那樣——大的像月亮,小的像星星,最小的最小的也有兩三斤。

說的是誇張,可她的那條右腿也是真慘不忍睹。

聞聲而來的渣老子見了自己的模樣,倒是臉有急色,只是後面跟出來的那位還打著哈欠的後媽卻說,就起了倆水泡,多大事?

丟給了她老子一管牙膏,讓她那渣爸給自己抹了,人後媽還在邊上罵著她不省心。

說什麽腳上起水泡,水肯定不燙,之所以起水泡,都是她自己作死給揉搓的;

說她這樣都是裝病不成,故意逃避勞動想的鬼點子;

說她自己作死躲懶就算了,還白白浪費了她一管牙膏真晦氣;

等等等等惡毒的語言,從那張嘴裏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蹦了出來。

疼的眼淚嘩嘩淌的她,抽泣著,看著身前給自己抹牙膏的渣爸,至今她還記得,自己說,“爸爸,送我去醫院吧。”。

可是她的渣爸啊,聽著身邊後媽突然蹦出,如雞被卡了脖子般尖銳的叫聲後,渣爸沉默了,把手裏抓著的牙膏塞給自己,只留了句,“今天活計多,我出車去了。”,說完,渣爸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那時候自己就知道,她的爸爸也死了!

是啊,自打媽媽去了後,除了表姑給的那身新衣裳,自己沒有添過一身新衣,沒穿過一雙新鞋,連飽飯都不曾吃過一頓,又怎麽還指望渣爸能帶著自己上醫院?

家裏的一分一毫,都是他那還不知道在哪裏的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