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百舸競爭流(二)

沒過多久,就有位修士站了出來。他修為在築基境,外表看上去已至中年,身上的法袍半新不舊,走路習慣性地微微垂著頭——應該是個散修。

他似乎有些羞愧,走上前的時候都不敢擡頭。挑選東西時,他的動作也很快,似乎早就排練了無數次似的。拿到想要的東西後,他垂首對余年抱了抱拳,就低著頭站到一邊。

人群裏的議論聲漸起。

“嘁——竟然真有臨時退縮之人?只怕這一步一退,往後的修行歲月,該心魔滋生了吧?”

“葛洲這番動作我倒是看不明白了,竟像是鼓勵我等臨頭退縮一般?這是何意?”

“修士若是沒有一往無前的勇氣,還修什麽大道?我猜測,這約莫是司長對我等心境的考驗,只怕是要我等摒棄一時之短利,不懼艱難險阻一往無前。表面上看是勸退,實乃一番苦心啊!”

“還是兄台有見識,不知如何稱呼?”

……

人群裏,有人高談闊論,有人面色晦暗。余年微微合著眼,對這一切恍若未聞。

選擇退出的那位散修,頭垂得更低了。

在這竊竊私語中,又有人站出來了。

這一位看上去依然是個散修,方正臉,臉色天生偏黑,看上去顯得格外堅韌。他不像是之前那位散修那般垂頭喪氣,而是從頭到尾格外冷靜,也格外堅定。他撥開人群以後,站到眾人面前的空地上,甚至還花了點時間才選出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後便站到第一位散修旁邊,臉色格外平靜,一臉坦然地接受眾人的視線。

人群裏的議論聲更大了。

余年微微擡眼,看了那黑臉散修一眼,依然什麽話也沒說。

這黑臉散修的做派實在太過坦然,很是刺激了一部分人,當然也鼓勵了另一部分人。從他開始,選擇退出的修士才漸漸多了起來,一個接一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眾人面前的空地上,已經站了不少人。離音一眼看過去,發現這些人裏大多數是散修,也有幾個是看不清來路的,但無一例外地,這些人看上去似乎都不太年輕。

放滿修煉資源的那片空地,更像是一道無形的線,將這些修士劃分為兩部分人,涇渭分明。

人群裏的議論聲起了又落,最終又歸於平靜。

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余年。

余年擡了擡眼,聲音平平的,聽不出喜怒,“退不退出的,只是一個選擇罷了,哪兒來那麽多是非?你只需確定,當你作出選擇時,你的確是問心無愧的,在往後的修真歲月中,想起此事,你不至於對此耿耿於懷,這便足夠了。至於說該不該的問題,更是無稽之談,誰能預料到十年、二十年之後的事?禍福都無法預料,還能斷定一個選擇是不是應該的?”

余年這話一說完,陸陸續續地,又有幾個人選擇了退出。離音注意到,那些選擇退出的人裏,大多數人都是垂頭喪氣的,但因為余年的幾句話,他們的面色瞬間就好上不少,似乎有了底氣一般,連頭都不再低垂了。

不說究竟該不該退出的問題,只是幾句話的功夫,就叫這些人的心態完全不同了?他們這心安理得是不是來得太過容易了一點?到底是自欺欺人,還是真的問心無愧?

退一步來講,選擇退出的,就真的一定不好嗎?所謂一往無前,到底是逞一時匹夫之勇,還是真的追求戰勝自我?

修真修真,有多少人作出的選擇,是出於本心的?又有多少人,是一直活在別人的目光綁架之下的?連選擇都不能隨心所欲了,那修士修真,又是為了什麽?追求長生?沒有“筋骨”的長生,是應該要的嗎?心境上不得自由的話,命有多長,豈不是煩惱就有多長?

離音蹙著眉,心裏沉甸甸的。

余有為用手指戳了戳她胳膊,“怎麽了?一臉苦大仇深的?”

“別打擾我,我在思考,修真的意義!”

余有為差點沒笑出聲,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離音一眼,“就你?還修真的意義?”

離音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抓也抓不住。她覺得心裏有點煩,還有點燥,不知為何就有點無所適從。

……

除去退出的那些人,參加第二關的,還剩下一萬四千九百九十七人。余年將碧水湖面上的靈力光膜撕開一道口子,灰色的戾氣剛飄出來,就被余年一個法訣打了回去。一萬多個修士順著這道撕開的口子,依次進入靈力光膜籠罩的世界。

像是從艷陽天裏一下子進入了陰雨天,空氣可見度直接降了一個档次。四周水汽彌漫,濕度比較大,除此之外,似乎與外面別無不同?

離音和其他人一起站在碧水湖邊,看著側邊上那群葛洲弟子的動作示範。

這群葛洲弟子,一共十人,分為四列,每列人數遞增,呈1+2+3+4的陣容。為首的那人腰上系著條紅帶,修為在築階境。他出列時,剩下的九個人就排著隊形,站在他身後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