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景昭的聲音很溫和,但說話的語氣裏又透著股置身事外的冷漠,也不知他是無意如此,還是本就無動於衷。

他說道:“邊關城,生來就是為了抵擋紅塵濁氣而存在。趙十四能立於邊關城多年而不敗,根本原因不在他意志格外堅韌,而是……他生來注定如此。”

離音愣了下,“什麽意思?”

景昭嘴角邊譏諷之色一閃而逝,“很簡單。這方修真天地雖然不大,但事兒不少,孕育的生靈也千奇百怪。這世上能有一個族群叫淵南,自然也能有另一個族群叫淵北。淵南生來近道天眷,淵北生來無懼因果。這是天道和大淵賦予他們的能力,與生俱來。這本是一場造化,但造化……無常啊!於是近道天眷的,惹人覬覦;無懼因果的,困守邊關。再之後呢……惹人覬覦的自己畫地為牢,困守邊關的倒是勤勤懇懇。這世間的事啊,真是有趣得緊……”

離音皺了下眉,她很不喜歡景昭說起這些事的態度,細細聽來,似乎字字反諷。

她打斷了他的話,“你的意思是,趙十四是出身淵北族?那我之前曾在幻境中看到他的那些往事,難不成是假的?”

景昭看見離音皺緊的眉,眼裏的笑意更深了。

他回道:“不假。憑你是什麽族群,有一個共通的道理——沒有經過攀脈的修士,是動用不了血脈的力量的。你見到的幻境,是趙十四在攀脈之前的樣子。他在攀脈之前,的確更像一個凡人。”

“話說回來了,修士即便再如何弱小,除非出身凡人界,否則他們應該不至於對自己的身份一無所知才是。但淵北族不在此列當中,他們若無血脈之力加身,的確就與凡人無異。淵北族代代單傳,每一代注定只有一個人。這種情況下,若想族群得以傳承,必須找非族群的生靈結合,這樣一來,就容易將淵北血脈之力稀釋。事實上,淵北族後裔血脈之力的厚薄,的確是個隨機的事。趙十四身上淵北血脈並不濃,縱橫百萬年,淵北族真正的血脈集大成者,還在趙十四之子身上。”

離音問:“可趙十四的妻兒,不是都已經……過世了嗎?”

看著景昭似笑非笑的表情,離音恍然,“你的意思是,當年的事,還另有隱情?趙十四的妻兒,如今還活得好好的?”

景昭避而不答。

“這裏還有一段往事。當年淵南一族出事後不久,淵南族自己倒沒怎麽,常年困守邊關城的淵北一族,反倒因著淵南族的遭遇,一時自傷身世。他們覺得‘淵南’、‘淵北’這種帶了淵的詞約莫是受了詛咒,都頗受迫害,於是他們改名了。讓我想想,他們改的那個名叫什麽來著?是不是叫……酬道族。世上再無淵北,只有酬道……”

說到這裏,景昭笑了起來,似乎很是愉悅,“我後來閑著無事,仔細琢磨了一下‘酬道’這兩字,覺得這淵北族的先人也真是個秒人兒。淵北族不懼因果,天道對他們的束縛之力就無限降低,唯一對他們有影響的,就是天道限制他們族群的繁衍。但生物的本能就是繁衍,天道這一幹涉,幾乎掐在了這個族群的咽喉上。他們沒心懷怨憤就不錯了,這時候還能起個叫酬道的名字?酬道酬道,本意怕是‘仇道’吧?不過他們到底是個小族,底氣也不夠,不敢真的明目張膽叫‘仇道’,於是最終真改名的時候,又向天道認了慫,就起了這麽個惡心自己也惡心天道的諧音名吧?”

他哈哈笑了兩聲,“但天道……又豈是能被個體的生靈惡心到的?所謂的天道,不過是演化中的法則。法則的演化之道,又是另一重法則。法則的法則,環環相扣,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換句話說,天道本身就在天道中,誰也高明不過誰。”

景昭這些話中有些拗口,似乎又含了許多意味不明的信息,聽得離音神魂隱隱不穩。

景昭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他清了清嗓子,換了個話題,“我再同你說說酬道族的事吧。酬道呢,不管他們本意到底是什麽,總之淵北這個族群,就叫酬道族了。生來不懼因果的族群,自然就很敢泄露天機,所以酬道一族中,很是出了幾個以推演天機為名的修士。他們成名後,酬道一族在世人眼裏,又成了‘籌道’一族,即推演天道的意思。由此似乎還衍生出了一個組織……好似是叫……神算門?”

離音眉心一跳,“神算門?是我知道的那個神算門嗎?我在入邊關城之前曾見過一團名叫道韞的殘魂……”

景昭摸了摸下巴,“神算門只有一個,你知道的那個神算門,應該就是這個神算門了。但如今的神算門,跟當年的完全不能比。神算門輝煌的年代,是在更早的數十萬年前。你母親封閉淵南境的那一戰,就是因神算門中有人推演出,修士飛升的契機在你母親身上,於是她才會被針對傷重,你才會因魂魄破碎不得不前往漂流界,才有後來的故事……咦,這樣說起來,這淵北族還算你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