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第2/3頁)

“沒有,而且也不是余公公來傳話,只是一個不太熟悉的小太監。”

他雙手交叉,凝神遠望片刻,起身道:“我進宮,你留下。”

*

夜風寒冷,相思幾乎是手腳冰涼地逃出西緝事廠的。

直至坐在了馬車內,聽著車輪聲聲,她還是渾身發寒。

雖然在未到西廠之前,心裏已經隱約有決絕之意,可是當她坐在梳妝台前,望著那面流光鏡的時候,她的腦海裏,全是他。

初遇時靜靜閉目休憩的他,穿著蟒袍闖入高煥府邸的他,追蹤至遊船之上,強行將她逼至角落,生澀而瘋狂地吻她的,也是他。

可是為什麽,從他這一次出宮開始,就變得那樣冷漠。她被人圍攻欺辱了,姐姐失蹤了,她以為江懷越會義憤填膺,但他沒有。姐姐的屍首被發現了,她以為他終於會給自己倚靠了,但他還是沒有。

在得知有可能是貴妃派人出來找她麻煩後,江懷越就顯得格外冷靜,即便是站在他身邊,也感受不到一點點溫暖。他就好像陌生得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她戴著耳墜,披著鬥篷來了。

她是多麽希望,大人在看到這熟悉的東西後,能夠給予她一點點感情的回應。哪怕他什麽都沒查到,什麽都沒做成,只要在言語上或者行動上,讓她感到他是可以依靠和信賴的,那也就夠了。

然而還是沒用。

他冷得像冰,用那雙漂亮幽黑的眼睛看著她,邏輯縝密地分析事情,讓她覺得,眼前這個人,真的始終都是西廠提督,而不是她的愛人,江懷越。

她錯得離譜,甚至在無法忍受這種冰涼的感覺,逃到門口時,還因為不忍而回頭。

可是他就站在那裏,眼睜睜看著自己離去,沒有一絲想要挽留的心念。

除了落荒而逃,她還能怎樣?

馬車顛簸著,將她送到了城東的寺廟。她在最後給姐姐的靈位上了香之後,忽然覺得自己已經無處可去。

那花花世界,還是自己能留駐的場所嗎?

偌大的北京城,宛如荒涼原野,野草叢生。

她想帶著姐姐回到南京,回到屬於她們的故鄉。可是她走不了,姐姐已經被安葬在城外。生於金粉佳麗地,葬於朔風寒涼處,這就是姐姐的歸宿,而她的歸宿,又在何處?

她收拾了祭奠用的紙錢,再度登上馬車,請車夫將她送出了城門。清寒夜風間,鐘鼓聲綿長幽然,她坐著車子,最終抵達了那條河流畔。

當日,她曾經和姐姐在一起祭拜父母,也曾經和江懷越一起叩拜哀悼。

現在只剩她一人。

就在這條河流一側的高地上,有累累墳塋,是京城教坊司女子的安葬地。所有無家可歸,飄零一生的樂妓,最終都化為一抔黃土,沉睡在此。

無論生前是名動朝野的絕色花魁,還是默默無聞蹉跎至死的平凡樂女,都伴著這條環城穿流的河水,靜靜安息。

她和姐姐當初在選擇寒衣節祭奠場所的時候,就知道這條河流最終往南而去,會流經南京,歸於大海。

當時她們朝著河流祭奠父母,將紙錢與寒衣的灰燼撒入其間,希望能帶著眷戀回到南京。而今她獨自一人重回此處,對著滾滾逝去的水浪,神思木然。

眼淚無聲落下,她緩慢地跪在了河邊,點燃紙錢,看著灰燼飛揚,肆意飄舞。

像一只一只殘破虛弱的蝴蝶,試圖在寒風中掙紮,最後還是墜於暗沉沉的水中。

遠處清角吹寒,高城望斷,隱隱約約間,有濃煙直上雲霄,轉眼彌漫了天際。

相思錯愕地望著濃煙升起的方向。

茫茫夜幕間,有迅疾馬蹄聲雜亂迫近,如狂風般,沖向這邊。

*

朔風吹過乾清宮檐角銅鈴,一串串輕音細碎,搖動了心境。

暖意漸升的宮室內,燈火通明,承景帝坐在臥榻之上,隨意翻閱手邊奏章,一擡眼,望到江懷越躬身入內,眉間微微一蹙。

他向承景帝叩拜行禮,雖然動作不減恭謹,以往眉宇間的神采卻明顯黯淡消退。

“不知萬歲有何緊要的事情吩咐?”江懷越低聲問道。

承景帝注視著他,過了片刻才道:“懷越,你最近忙碌得很。”

江懷越眼簾一低:“萬歲是說太後壽宴的事情嗎?臣雖然忙碌了許久,但看到太後高興,也彰顯了萬歲孝心拳拳,自然是苦而有樂。”

承景帝笑了笑,撫著書卷道:“難為你了……一邊要忙著料理壽宴各項事務,一邊還要盤查一百多號太監宮女,這大內之中,離開了你真是無法轉動。”

江懷越心頭泛起一絲寒意,他在七天中盤查那麽多人,雖然小心謹慎,但還是有人將此秘密告知了君王。然而他早有預計,因此從容應答道:“啟稟萬歲,臣確實是暗中核查了許多人,但此事關乎皇家聲譽,臣實在不得不出此下策,未及稟告給萬歲,也是迫不得已。”